“便利店。”我披了一件外套,兩人結伴朝着外面走,昏暗的走廊還滴着雨水,我們一前一後走着,手機手電筒反射出亮眼的白光。
“你覺得下一場我們會赢嗎?”我随口問着,心裡并不期待他能說出“會”以外的答案。
在我悲觀的深藍色的世界裡,一切被蒙上了一層情緒的灰色紗幔,誰能夠指望在各懷心思的隊伍裡取得好成績呢?
李承勇跟在我的身後,他抿了一下嘴唇,似乎是在認真地思考我的問題。
外面的路燈發出朦胧的深黃色暖光,毛毛細雨并不值得我疲累地舉起酸軟的胳膊撐傘。
在李承勇的視角裡,我懶懶地擡着下巴看着前方深色的如夢境一般的灰色雨幕,眼神倦怠而憂郁,那點模糊的眼睛裡的反光變得搖搖晃晃,像是訓練室裡一閃一閃快要熄滅光芒的電燈。
“如果再不改變,我們會輸。”
他不擅長說謊,而且他并不喜歡說謊,承認“我們終将會輸”這一點沒什麼大不了的,他有勇氣承認這一點。
“那你說要怎麼改變?”
也許是天氣讓我變得多愁善感,也許是隊伍快要解散崩潰讓我不再小心翼翼,我維持着這個并不美妙的話題。
李承勇又陷入了沉默,他不知道。
他從出道到踏上賽場的道路并不順遂,他一向不擅長處理困境,要不然他的職業生涯怎麼會如此坎坷,輾轉韓國和中國,颠沛流離。
如今又要到絕境了嗎?這一次解散之後他會在家裡等待隊伍邀請等幾個兩年呢?電競選手如此短暫的職業壽命,他還有多少時間可以耗呢?
他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不希望隊伍就這樣解散了,明明我們都很有實力,明明我們已經赢了,而且赢得那麼漂亮。”
見過光鮮亮麗的賽場後,他無法再忍受默默rank等待隊伍的孤獨;見過如此契合讓他喜愛的隊伍以後,他無法再忍受分崩離析。
而且他還不想離開權允熙──這話是在心裡說的。
“如果你有辦法,你想做些什麼,那就做吧,我會想辦法幫助你的。”
我意識到,這種“幫助”并不是針對我一個人的,而是為了共同的目标而付出的。這也意味着我可以嘗試接受他的好意而不付出什麼代價。
是的,成為一種榜樣,一個符号,一個讓人提到就感受到鼓舞的形象,嘗試着為隊伍做出什麼,我可以做到的,我想要這樣做,僅僅隻是因為我想。
──我想成為那樣的人。
想通這一點以後,我的心突然重重地跳了一下,像是高塔下的少女虔誠地面對許願池投擲寄托着信念的硬币,帶着心願看着它慢慢沉入水底,仿佛這樣祈求就被上帝聽到的感覺。
承諾是非常鄭重的事情,一旦下定決心就無法再違背内心回頭。
在李承勇面前,我知道承諾的重量,是讓心跳重重落下的重量。
“你知道英雄聯盟裡最重要的位置是什麼嗎?”
“是中單,他們處在隊伍的中心,地圖的中心,遊戲的中心。”
“但是遊戲之外不是這樣的。光有我一個還不夠,如果還有你,如果……有我們一起,我們可以嘗試一下。”
我深吸一口氣,慢慢地說:“重新建立隊伍的信任很困難,但我們必須嘗試。”
李承勇沒再敢看我,他心虛的眼神飄浮着從我臉上挪開,轉向灰蒙蒙的雨裡,遠方還是一片黑暗,夜還深着,遙遠的路燈模模糊糊地沿着路的軌迹蜿蜒到天邊。
“嘗試着拯救隊伍”,這個念頭很狂妄、很自大、很愚蠢。
但在李承勇面前,我似乎不再那麼傲慢,那麼偏執,對一切抱有事不關己的冷漠态度。
我偏過頭偷偷看了他一眼,他緊繃着的下巴、挺直的脊背好像一棵挺拔的樹,站在我身後不遠不近的位置,與黑暗融為一體,仿佛護衛一般沉默、堅定。
“如果我需要你,你會在嗎?”我在心裡産生這樣的疑問,想要問出口時又覺得不必了。
懊悔于自己的沖動,我狼狽地撇開眼睛,和他一起看着雨水籠罩沉睡中的首爾。
“這個時候便利店要關門了。”
他懶懶地笑:“是啊,你欠了我一頓關東煮。”
“我說了要請你嗎?”
他“啊”了一聲,笑:“難道不是你對我發出的邀請嗎?我還以為允熙要良心發現請我吃飯了呢。”
我也笑:“如果解決了問題,那我就請你吃飯。”
我們結伴往格裡芬基地走,德黑蘭路凹凸不平的地磚一下一下頂撞着我們的腳闆,似乎是在抱怨我們為什麼半夜出逃看雨,又好像是在以怪物的方式歡迎我們回到“怪物集中營”。
“那你這頓飯肯定要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