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需再挪動一步,就能躲到書架側後方,謝椿已向她投來視線。
書冊卷在手中背于身後,洛玉汝屏息看着謝椿步步靠近。
謝椿每走一步,室内光芒便點亮一分,當在她面前站定時,已是燈火通明。
“弟子驚擾了師尊,請師尊責罰。”洛玉汝低頭隐去表情,腦子飛速盤桓各類說辭。
片刻後擡起頭,謝椿表情沒有變化,依舊淡淡的。
洛玉汝心裡沒譜,舔舔幹涸的嘴唇,解釋道:“自回來後,弟子整宿睡不着,心裡總是靜不下來。今夜也是如此,想着看看書或許能快速入睡,才來了書房……”
謝椿微微颔首,看似接受了她的說辭,眼中卻仍有疑惑,定是在問明明閱讀困難為何還要看書。
狠心閉了閉眼,洛玉汝讪笑解釋:“師尊也知道,我一看到字就頭暈,暈過去不就和睡過去一樣了嘛。”
眼睛微眯,謝椿似乎多了份審視。洛玉汝後背已被汗水浸濕,手指無意識捏緊書冊,捏得書冊作響。
她猛地一驚,攤開書冊,雙手奉上。“弟子還有一事要向師尊交代。弟子無意中看到了師尊的日志。”
謝椿臉色錯愕一閃而過,随即接過書冊查看。明明是曾經發生的事,他卻毫無印象,而這類事情通過紙筆記錄下來,成為了現在的他窺探過去的途徑。
心髒劇烈起伏,久久不能平靜。熟悉的字迹記錄着完全陌生的自己以及近似陌生的行為。
與宗門弟子比試這類事,放在今日根本無法想象,宗門弟子看見自己不繞道已算是尊師重道了。
持書的手無意識收緊,合上封頁,《拾遺紀事》四字映入眼簾。不知曾經的他出于何種思量取了這個名字,卻意外适合現在的他。
拾遺紀事,即拾取遺失的紀事。
眼見謝椿似乎陷入沉思,洛玉汝雙手絞緊,愈發仔細觀察謝椿的反應,其神色似乎不如剛才從容,她不禁有些惱悔,想着說點什麼打岔。
此時謝椿已收了情緒,他沖洛玉汝搖搖頭,示意他并不在意。卻見洛玉汝面露痛苦之色,盡管她極力掩飾,難耐的痛苦仍舊從眉眼間洩出。
洛玉汝渾身發寒,她緊抱雙臂,上下牙咯咯打顫。她似乎忍耐着極大的痛苦,口中喃喃不解,甚至來不及知會謝椿一聲,側身從謝椿身旁跑過,踉跄着奔向房門前,擡頭仰望。
遮天烏雲散去,上弦月高挂中天,月光盈滿整個院落。
竟是上弦月!
洛玉汝暗道不妙,又是落雨又是烏雲的,她完全忘記觀月相了,以至于沒有注意到今日便是蠱蟲發作的日子。
王二給的解藥還在儲物袋中,卻不能當着謝椿的面服下。洛玉汝一面想着脫身之法,一面用手指死死扣住門框,轉移疼痛。
身旁忽然多了道身影,見謝椿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視着自己,洛玉汝深吸一口氣,揚起破綻百出的笑容:“師尊,弟子困了。”
洛玉汝心虛得不敢與謝椿對視。劇痛猛地襲來,洛玉汝感到一陣眩暈,後退半步靠在門框上,忍不住自嘲:“困到站也站不穩了。弟子先行告退……”
遲遲未等到謝椿的回複,洛玉汝再也忍受不了,隻好硬着頭皮往前沖。誰料謝椿伸手加以阻攔,洛玉汝一愣,想要從旁繞道,謝椿卻分毫不讓。
饒是再遲鈍也能察覺謝椿是故意為之,洛玉汝洩了氣,心底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她揚起頭與謝椿對視,手掌無意識撫上腰腹。蛇纏腰的紅痕正緩緩蔓延,灼傷般的疼痛已從肌膚滲透入筋骨,乏力感侵襲四肢百骸。
謝椿蹙眉以待,從洛玉汝神情可知,根本不似她說的那般隻是困了,她分明承受着巨大痛苦。
月光照在洛玉汝臉龐,透出一股鐵青,她死咬下唇,咬得直泛白仍不松口。
想替其診脈,卻被下意識躲開。手比腦子快的洛玉汝顫抖地攥緊衣袖,又往屋裡退了幾步,迷迷糊糊低語:“既然來都來了,弟子還是尋本書回去看吧……”
背朝謝椿取出解藥,佯裝尋書靠近書架。洛玉汝盤算着趁謝椿不備吞下解藥,卻聽見身後響起腳步聲!
藥丸滑膩脫手滾落,一粒藥丸突兀落地太過明顯,而腳步聲近在身側,洛玉汝無暇細思,狠心拽倒書架,順勢倒地。
架上書冊一齊傾瀉而下,“啪啪”砸在地上,騰起數尺高的灰塵。洛玉汝緊閉雙眼,即使被砸到也不吭聲,心中卻難免有一絲害怕。
好在謝椿及時扶住書架,洛玉汝這才沒被壓到。她行了一步險棋,此時回過神來,攥拳的手心早已汗津津。
繃緊的神經頓時松懈下來,成倍疼痛趁虛而入,洛玉汝感到意識正逐漸抽離,重咬舌尖也難以保持清醒,最後連舌尖的痛感也變得麻木難辨,洛玉汝很快便不省人事。
扶正書架後,謝椿立刻注意到洛玉汝陷入了昏迷。他半蹲下身,攬過其手腕診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