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謝丞禮現在在做什麼。她想。
元旦前的最後一個周末,溫爾開車去了附近的商場,在香薰品牌門店選好了謝母喜歡的“無花果木”禮盒,又挑了一盒男士手帕,交代工作人員元旦前送到自己家裡。
去長輩家裡過節,總要提前準備點什麼。
平日冷清的高端商場此時熱鬧極了,人聲喧鬧。周末她也沒事,索性沒有離開,順着中庭扶梯去了樓上生活館閑逛。
店内陳設雅緻,靠窗一整排綠植和水晶玻璃瓶在商場的射燈下泛着溫暖光澤。她靠近一組陶瓷擺件時,身側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爾爾?”
她一回頭,是謝母。
對方神色帶着些驚訝和喜悅,身上披着米白色長呢大衣,腳上是低跟皮靴,打扮素雅溫潤,整個人顯得精神又從容。溫爾突然想,如果媽媽還活着的話,這時候應該在和謝阿姨一起逛街準備元旦。
“阿姨。”溫爾笑了笑,聲音軟下去。
謝母走近兩步,眼底帶着掩不住的歡喜:“太巧了,我剛在樓下逛完,上來看看新出的茶具,你自己來逛?”
“周末沒事兒,我就過來随便看看。”
兩人并肩往前走,節奏自然,仿佛多年前她還常在謝家住時一樣。
商場空調開的适宜,謝母牽住溫爾的手,像接小孩子放學。
“回來工作适應嗎?”謝母問。
“還好,我手裡隻有兩個項目,節前會輕松些。”
謝母點點頭,低聲說:“上次你哥哥來家裡吃飯,提起你,說你工作太拼。我聽了一直很擔心,但也不敢打擾你。”
“您想我了随時給我打電話呀,我還能找您蹭個飯。”溫爾笑着用肩膀蹭了蹭謝母,語氣狡黠。
“那阿姨可不當你客氣啊,以後想你了就給你打電話。”謝母眼裡盛滿喜愛,給溫爾順了順胸前的長發,語氣溫柔,“還是瘦了。”
“我總也吃不胖,您知道的嘛。”溫爾搖晃兩下謝母牽着自己的手。
兩人一起走進生活器皿區。謝母挑了一套餐具,又挑了一個簡潔的燭台,笑說:“這顔色我家西邊的陽台搭得上。”
溫爾低頭看了一眼,說:“是呢,知道您喜歡蠟燭,我還從巴黎給您帶了一個燭台,等過兩天去您家帶過去。”
謝母嗯了一聲,忽而語氣放緩:“你這小丫頭,還想着給我帶東西。以後多想自己才對。”
溫爾指尖在陶瓷邊沿輕輕一繞:“會的,阿姨。”
謝母轉過頭看她,目光很溫柔,卻有一點點隐隐的矛盾。
那是長輩的本能擔憂。她對溫爾和自己兒子的事情多少有所耳聞。她疼愛溫爾,但她也清楚自己兒子如今的身體狀态,複雜得不是一個“心疼”能解決的。
溫爾是好友的孩子,她看着小姑娘從牙牙學語到亭亭玉立。若是沒出這檔子事,她自然是希望兩人早日修成正果。可現在她不能鼓勵,也不能阻止,隻能小心維系住這份來之不易的親近。
兩人繼續閑逛一圈,臨走前謝母輕輕拍了拍溫爾的手:“爾爾,事業很重要,但身體更重要。還是得好好吃飯。”
“我知道啦。您不用擔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書房隻開了台燈,電腦屏幕的亮光映在謝丞禮的眼鏡片上。他剛剛看完郵件的回複,是那位德國團隊的研究助理發來的初步資料清單。
翻譯已安排好,江嶼也将各實驗室的試點數據分類整理。他一邊看一邊做了标記,沒有急着回複,隻是靜靜地将最後一頁資料浏覽完畢。
提示欄跳出一條微信通知。
【媽】:今天媽媽在商場遇見爾爾了,聽說你和她在一個項目裡,不許把你的臭脾氣發給爾爾。
他盯着那一行字看了幾秒,将光标從對話頁面移開,肩膀塌了下來,眼神落桌前的水杯上,他沒有回複。隻是嘴角微微動了一下,但還是習慣性克制住笑意。
他哪裡舍得對溫爾發脾氣。
溫爾沒開大燈,隻留着桌角一盞暖黃的閱讀燈,映得整間屋子安靜柔和。
桌上還攤着一張未整理的打樣圖稿,水筆放在紙邊,半截墨色尚未幹透。她坐在靠椅裡,膝上搭着一條淺灰毛毯,手邊一杯微溫的熱茶,氤氲着淡淡霧氣。
手機輕輕震了一下,是溫辭的消息:
【元旦下午哥接你。】
【好,你買東西了嗎?】
【買好了。】
【那就好。你趕得回來嗎?】
【我盡量。】
【切。你上次說盡量的時候讓我等了你倆小時。】
溫爾發完,覺得一個切字表達不了自己的憤怒,又找了個表情包。
【那還不是你臨時讓我回家給你拿你拍照要搭配的外套!?你有沒有良心?】
她短暫勝利,随手把屏幕扣在桌上不再理睬。
清寒的冬夜,她想,住的樓層要是低一點,興許還能聽得見遠處行人踩雪的細碎腳步聲。
她靠在椅背上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