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接近尾聲。
舞台正中央,小辛巴攀上峭壁,光線從腳下托舉而上,樂團的節奏越發密集,合唱團聲部擡升,鼓點像奔跑的獸群,回蕩着整個空間。
觀衆席安靜下來,正是高潮來臨前的那一刻收束。
包廂中,溫爾挨着謝丞禮坐着,小半個肩膀靠着他胸口,左手搭在他的膝上,隔着西裝布料能感覺到他大腿毫無溫度。
溫爾習慣了這人話不多,隻是偶爾偷看他側臉。舞台上,《獅子王》的高潮部分正在展開。劇中辛巴嘶吼着“記住你是誰”,全場驟然黑下,燈光收聚,下一幕高潮正欲爆發。
整三十六人的合唱團在幕後詠唱,弦樂上揚,燈光自舞台下方打起,照亮峭壁上那隻小獅子的輪廓。一切都明亮熱烈,像非洲草原上的朝陽冉冉升起。
溫爾悄悄偏頭看了謝丞禮一眼。
他今天很帥。
他親自安排的行程,處處細心體貼。而且還穿着她親手縫的黑色西裝,袖口細線極窄,肩線挺拔,不動時像撐起的一面屏風。
她原本想笑着調侃幾句,剛張口,卻被一陣奇怪的聲響打斷。
結果手剛擡起來,一聲沉悶的“砰——”突然從劇場某個方向炸開。
舞台頂燈一閃,伴随着不和諧的斷裂聲。
整座劇院突然靜了兩秒。
然後,是一聲來源不明的驚叫。
“哐——”
像椅子被猛撞,又像重物跌落,突兀地從觀衆席靠右中排傳來,謝丞禮的反應比她快半秒。他沒有動,隻是眼神猛地轉過去,手搭在輪椅扶圈上,指節收緊。
溫爾還沒意識到異常,就聽見第二聲。
“咚!”
靠近包廂的方向傳來一道沉悶聲響。似乎是什麼金屬部件脫落,聲源不大,但在全劇院屏息的一刻,格外刺耳。
謝丞禮早在第一聲異響出現後就繃緊了神經,此刻更是第一時間轉頭。
他的眼神沒有明顯變化,但左手握緊了輪椅扶圈,右手下意識攏在溫爾肩上。
溫爾沒反應過來,正疑惑地跟着看過去。
“砰!”
這一次,是真正的槍聲。大家都聽清了。
金屬擊穿空氣的悶響,在劇院密閉結構中炸裂開,震得燈架都晃了一瞬。
觀衆席嘩地一下全亂了。
有人尖叫,有人站起,有人摔倒,還有人錯愕地回頭看。三十秒内,混亂乍時從中後排蔓延開,像一層層撕碎的畫布。
“砰!”
又一聲槍響,低沉卻穿透性極強。
在這種古典劇場内部,子彈擊穿石膏牆面或金屬飾件時,震感會被空間結構放大成爆音。
尖叫聲瞬間撕裂安靜了一瞬,觀衆席繼續騷動。
有人站起、有人蹲下,有人原地發出驚呼,前排還沒反應過來,後排已經開始往出口方向亂沖。
溫爾一時沒動,但心跳猛地跳到了喉嚨,謝丞禮在那一秒動了。他的手腕旋轉,穩穩控制住輪椅側移的方向,将溫爾往自己身邊一帶,同時低聲命令:“爾爾,趴下别動。”
溫爾還沒回神,被他扣住肩,整個人順勢被壓進他胸口:“謝——”
“别動。”他聲音冷靜,“趴好,靠我這邊。”
他的語氣沒有上揚,但極具壓迫。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照做了,整個人撲進他懷裡。他的上半身同時往她這邊傾壓,頭抵住她的頭頂,身體緊緊弓起。
他不能站,不能跑,甚至無法在高台劇場轉身。輪椅固定在包廂地毯上,他能做的,就是把上半身整個壓下來。
擋住她。
“謝丞禮,你……”她想擡頭。
他輕聲快速制止:“别擡頭,靠我這裡,越低越好。”
她咬緊牙,順勢趴低。他的一隻手牢牢護着她後頸,另一隻撐在扶手上控制平衡。
“是槍嗎?”她問,聲音發抖。
“是。”他說,“至少兩人以上。我不清楚具體方位。”
話音未落,第四聲槍響炸開。
這一次近得讓劇場的頂棚都震了。
劇院裡哭喊聲爆發,劇團演員混亂沖下舞台,燈光控制台也斷電,整個空間隻剩下尖叫,奔跑和人擠人的嘈雜。
第四聲。
就在他們樓層!
劇場包廂有回音,謝丞禮側耳一聽,臉色瞬間收緊。
“他們往樓上來了。”
溫爾猛地一怔:“我們……要不要藏在椅子下面?!或者出去?現在出去是不是會迎面撞上恐怖分子?”
“不。”他說得極快,“往通道沖你穿着高跟鞋不方便有可能摔倒,我的輪椅下不去。我們現在動,隻會變成靶子。”
她死死抱住他:“那怎麼辦?”
他說:“我在,爾爾别怕。你聽我講。”
他的身體比剛才更貼近,呼吸貼在她發頂。溫爾伏在他懷裡,一動不動,指尖死死攥着他西裝衣角。
謝丞禮幾乎将整個人壓下去,把溫爾死死護在輪椅和自己胸前之間。他的手臂扣着她後頸,動作并不粗暴,但帶着強硬的,不容抗拒的力氣:“我被發現,大概率逃不了。你現在在視線死角,如果有人朝我開槍,你千萬不能亂動,不能被發現,等到人離開,你再找機會出去。”
他不能換位,也不能逃走。輪椅卡在包廂一角,背後是一堵厚重的觀衆區擋牆。他身體的極限,在于用完整的上肢力量制造一層人牆,護住她,不暴露。
外頭混亂聲不斷,有人用英語高喊着“槍手從中廳上來!”法語和英語交雜,推搡和尖叫密集地撞在一起,回響在穹頂。
溫爾整個人趴在謝丞禮懷裡,聽不清外界的話,隻聽得見他的心跳:很快。
——然後,是第五聲槍響。
這一次,不偏不倚地命中了他們包廂欄杆正下方的金屬連接處。
“砰!”
子彈撞上隔擋後反彈折線,直接擦過謝丞禮左後腰。
那一瞬,謝丞禮的身體猛地一僵。
不是下意識閃躲,而是截癱者典型的痙攣反應,肌肉被刺激,神經無感,但自動以不協調的姿态劇烈抽動。
他控制不住地顫了幾下。
溫爾被他這一下壓得幾乎喘不過氣,立刻察覺出不對:“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