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丞禮最後一次低頭,認真擦幹淨她腿上的皮膚。
他沒再問她感覺如何,也沒再多說一句道歉,隻是像完成什麼非常重要的儀式那樣,小心地把紙巾包起,反折幾層,用習慣的折疊方式捏住邊緣,然後一隻手撐着,挪動身體,去床尾的護理包裡找了小型的密封袋。
動作有些慢。
他穿好了整套睡衣,弄髒的護理墊早已撤去,但感知平面上能排汗的皮膚還是浮着一層汗與微冷。沒有足托支撐的腳腕自然下垂,拖在床單上,帶着一點疲憊的拖拽聲。
溫爾沒動。
她看着他蹲低身找東西的背影,有一瞬輕微地動了下手指,像是想拉住他,但又停下。
他從床尾取回清潔袋,重新撐着床邊坐下。這一次,他沒有立刻靠近她,而是先用濕巾擦了手。那種動作幾乎機械,但擦了兩遍後,他終于開口:
“我再擦一下你的小腿。或者你還是去洗洗吧,很髒。”
溫爾把頭埋在枕頭裡,沒理他。但把小腿放在謝丞禮腿上,示意他擦擦。
她稍微動了下腿,把膝蓋往外側一旋,給他留出角度。
他動了。
手很穩。
濕巾被他在手中握住了一段時間,變得不再冰涼。
擦拭并不久,也沒有任何越界的舉動。他避開所有敏感部位,隻把她腿側剛剛接觸到自己身體的那部分認真清理。力度不重,卻不敷衍。
他一邊擦,一邊說:
“……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溫爾低頭看着他,頭發垂落下來,遮住眼睛。
謝丞禮卻沒再解釋。他像是私自地單方面解釋了這句話的全部含義:
不會再不控制自己的狀态、不會再不告訴她自己的底線、不會再在不知道自己狀态的情況下主動靠近她。
他手上濕巾用完後,又抽了一張,反折擦了擦她的膝彎,細緻地像一個文物修複師。
溫爾喉嚨發緊。
他在她面前維持着某種極端克制的幹淨。
一種不會再讓她沾染他羞恥的幹淨。
所以他一遍遍擦,擦到一點氣味都不剩,一點水痕都不留。
擦完了,她動了動,想坐起來。
他卻伸手攔住她,用手臂繞過她腰間,輕輕拍了兩下,小聲說:
“我去給你拿新的睡衣。”
溫爾頓住了。
謝丞禮一邊扶她半坐起,一邊從床頭拉過睡褲。她的睡褲是絲綢質地,很薄,很輕,早已不幹淨。他在掀被子時猶豫了一秒,但還是照做了。
他視線始終垂着,避開她眼睛,隻用動作一件件将她被自己弄髒的睡衣脫下,再換上全新的。
她任他動作,直到最後,整個人被他輕輕抱着躺回床上。
被子鋪平,腰線以下一切被遮住。
謝丞禮長出了一口氣。
他背靠着床頭,手撐着膝蓋低頭坐着。
溫爾安靜了一會兒,往他那邊側過身。
“還在想剛才的事?”
他點了點頭,眼神莫名地帶着哀傷:“這時候否認,好像自欺欺人。”
她的聲音很輕:“謝丞禮,你還沒說過你愛我。”
謝丞禮嗓子動了動,沒出聲。
她靠近一點,輕輕把頭靠在他腰側的位置。他的手僵了兩秒,最終落下來,輕輕放在她發頂。
他把手放在她肩後,像抱着一樣輕輕圈住她。雖然他抱不緊,也沒有力氣,但那樣的靠近,無須多言。
房間安靜下來。
謝丞禮的輪椅被他推到床尾,半遮在落地窗前。那是他剛才從床上下地時獨自挪動的痕迹,他沒讓溫爾看見自己穿着紙尿褲移動的樣子,隻在回到床邊、将那層脆弱的保護徹底處理掉之後,才重新坐回到她身邊。
這會兒,他衣服整潔,頭發還微濕,是擦拭過後的幹淨模樣。
她知道他花了很多時間去處理這些。
溫爾貼着他的胸口,能感覺到那裡面心跳的節奏比平時更急躁些。
她用手指輕輕撫了一下他衣服下擺的邊緣,順着縫線往他背後滑去。那是一種極其輕柔的動作,沒有刻意的安慰成分,甚至沒有任何明确的目的。隻是想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
謝丞禮動了動,把她抱得更穩,卻隻是把手臂下壓了一點。
他怕自己碰到她的腿。
怕她不舒服。
怕她會回想起剛才的濕意與異味。
她卻忽然仰起頭,貼近他耳側,小聲說:
“我知道你有些難過。”
謝丞禮沒回應,耳朵後側卻紅了。
溫爾靠着他說話,語調柔柔的:
“你剛才看我的眼神……像是在跟我道别。不可以這樣,謝丞禮。你是我的,不能再跑了。”
謝丞禮喉結滾了一下。
“那不是道别。”他低聲,“我隻是……不想你記得這一段。”
“我告訴過你,”溫爾輕輕說,“和你在一起,我隻記得你望向我的眼神,和手掌的溫度。”
“你可以難過,但不能跑掉。”
謝丞禮閉上眼,像是緩了很久,才說出一句:
“我……以後都沒辦法滿足你,怎麼辦。”
她沒答,輕輕地,把自己往他懷裡攏了一點。
他能感覺到她的鼻尖靠在自己衣服上,呼吸綿長,像是把整張臉都藏了進去。
“謝丞禮,”她低聲喚他。
他應了一聲。
“我愛你。”
她聲音很小,像是隻說給他一個人聽。
謝丞禮把她圈在懷裡,臉貼着她發頂,安靜地呼吸。
他不确定明天的情緒會不會再重來,不确定她的創傷是不是就此徹底過去,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勇氣面對下一次的愛意。
連帶着所有破碎、所有無法控制、所有自卑羞恥的部分,都一并留了下來。
他抱着她,慢慢睡着了。
溫爾貼着他的胸口,聽着他的呼吸聲慢慢綿長,終于閉上眼。
“爾爾,我愛你。從很久以前,隻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