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将領們紛紛好奇地探過頭來看了一眼,驚愕地看到了一顆血淋淋的狼頭,緊接着整個議事堂内就開始了此起彼伏的罵娘聲。唯獨林子衿沒有破口大罵,因為他不會罵人。
林子衿是個斯文書生,無論是氣質還是穿搭都與屋内的這一群糙漢武将們格格不入,雖然他也覺得青璃國國主好像瘋了,但還是覺得他有些可憐——别說一個人隻有一個娘了,青璃國國主現在就算有十個娘都不夠挨的。
裴淵那張如玉雕般俊美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陰森冷笑,看起來正邪難辨:“看來青璃國最近的皮又癢了。”
青璃國位于大巾國的西北方,同時和冬元國相鄰,國土面積雖然不大,但其境内卻包含了一段大岚江,是以雪狼也是青璃國的特産之一。
小國物資貧瘠,上供一張狼皮還可以理解,上供一顆血呼啦次的狼頭就有些挑釁之意了,這是在暗示什麼?暗示裴淵要完還是女帝要完?
吳猛恨恨地哼了一聲:“青璃國早前就搖擺不定,一會兒和冬元交好一會兒和咱們交好,就他娘的是根牆頭草,老子早就知道他們不會這麼老實!”
青璃國夾在大巾和冬元之間,既可以說是左右為難,也可以說是左右逢源,哪方給它的好處多他就跟哪方交好,一旦形勢不對,立即倒戈另外一方,相當之兩面三刀。
但青璃國的自然資源又極為貧瘠,且被大岚江一分為二,将其攏入領土之内隻會增添軍事和人口管理上的負擔,是以大巾國和冬元國都不願将其占為己有,更願意将其當成軍事防禦和緩沖地帶,青璃國卻因此而變得有恃無恐了起來,絕不忠誠于任何一方,随時準備着叛變。
直至兩年前,裴淵把它們給打服了,将其舉國上下皆收拾得服服帖帖,從此之後,青璃國就老老實實地當起了大巾國的附屬國,不僅不敢再和冬元藕斷絲連,還按時按點地向大巾國進獻貢品。
這次的貢品,可謂是膽大包天。
不打你打誰?
林子衿問了句:“所以各位今日齊聚一堂,隻是為了這個貢品?”說完之後卻又感覺不太可能,在箱子沒打之前,誰都不知道裡面裝了什麼,但是各位将領卻早就湊齊了。
“那當然不是。”參将王修說道,“前方探子來報,冬元國軍隊又開始在對岸江邊集結了。”
哦,又要打仗了。
按理來說,打仗是一件很嚴肅很緊張的事情,但是吧,冬元國它隔三差五地就要來一次,每次也都不來真的,隻是做做樣子,就是為了騷擾他們一下,惡心惡心人。
自從今年的大岚江上凍後,冬元起碼來騷擾了七八次了。常言道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所以無論是林子衿還是在座将士們,都無法把冬元國這次的軍事集結當成一件很嚴肅的事情。
就連裴淵都有些疲于應對了:“青璃國稍後再收拾,先把冬元國打回去再說,還是吳猛守北中門,王修負責北西門,齊凱旋守、”
他的話音卻戛然而止,瞳孔瞬間收縮,目光如炬地盯向了檀木盒中那顆血淋淋的狼頭。
就在衆将領倍感詫異之際,裴淵猛然從椅子上占了起來,闊步走向了懸挂在後方牆壁上的巨型地圖。
地圖上清晰地繪畫着大巾國北方地區的地形地貌。
裴淵先看向了大岚江對岸的冬元國,又将目光移向了西北方的青璃國,神情越發嚴肅,眼神越發陰郁。
在某一個時刻,他猛然擡高了手臂,直指青璃國,語氣沉冷語速卻極快:“冬元此次定會兵分兩路,傾盡全國之力攻我大巾,一路攻打寒州城,一路借道青璃國南下!”
他指向地圖的手也在順着話語下移:“北嶺關雖為我大巾國北部重要防線,但若是冬元繞開了北嶺關,從青璃國南邊的虎嘯口入關,根本不需要在北嶺關戰鬥,隻需要攻下蔚州、山州和渝州三城,就能直逼都城!”
在慣常的思維和過往的戰争史中,冬元進攻大巾一定會先攻北嶺關然後再南下入關,所以誰都料想不到冬元會借道青璃國從虎嘯口入關。
虎嘯口乃是青璃國與大巾國的領土分界處,駐守在周邊的部隊從未和冬元軍隊交過手,其軍事防禦能力和戰鬥力絕對比不上北嶺關的将士們。
關内的戰馬也沒經過特殊訓練,冬元戰士騎得可都是兇猛的雪狼,若真讓冬元得逞了,從虎嘯口入關簡直如入無人之境,不過半月都城就會失守,到時候可真就江山易主了!
衆人當即大驚失色——雖然裴淵此番推論并無切實依據,但在場所有人都對他的軍事直覺深信不疑。
裴淵就是天生的将才,對敵軍的動态預料如鷹隼般敏銳。
吳猛反應最快,拍案怒吼:“老子日他大爺的,聲東擊西調虎離山!”
冬元國前些日子的小打小鬧并非簡簡單單的尋釁騷擾,而是用以麻痹他們的奸詐手段,不僅可以松懈他們的鬥志,還能轉移他們的注意力,好叫他們忽略青璃國的異況。
真可謂是兵不厭詐。
就算是詭計被看穿了,冬元也有恃無恐,因為對于大巾國而言,虎嘯口決不能失守,不然皇城危矣,所以裴淵必定會率兵南下前去攔截。
但裴淵一走,寒州城和北嶺關就再無指揮,兵力也會大減,冬元軍隊定會用盡全力攻打寒州城。
寒州城一旦失守,下一個遭殃的就是緊鄰着北嶺關的不夜城。不夜城一月前才慘遭重創,哪裡還有抵抗的能力?冬元八成也是聽聞此消息之後才制定了此番作戰計劃。
不得不承認,冬元那邊的軍師團也相當睿智。
議事堂内再度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罵娘聲。
林子衿趕忙勸說道:“各位将士,現在不是罵人的時候,先聽聽将軍怎麼說!”
衆人一齊看向了裴淵。
裴淵劍眉微蹙,薄唇緊抿,顯然是在思考猶豫着什麼,許久之後,他才擡起了眼眸,看向了在座各位,認真嚴肅地開口:“我若是冬元國國主,定不會放棄這次的大好機會,就算不能從虎嘯口拿下大巾江山,也定會拼盡全力拿下寒州與不夜兩城,是以守衛寒州一城就相當于守衛兩城、守衛整個北嶺關,在座各位,有誰能擔此重任?”
衆将領先是鴉雀無聲面面相觑,但很快,就陸續有将士毛遂自薦了起來。
然而裴淵卻始終沒有确定人選,始終緊抿着薄唇,目光漆黑幽暗。
許久之後,久到議事堂内重新回歸了安靜,裴淵才又開了口,隻聽他先歎息了一聲,而後下令:“吳猛,你攜林子衿一同前往樂王府,請樂王和公主共同前來議事堂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