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小小的種子就此種在神台密林每個化不了形的妖族心底,那是它們未來的希望。
每一個妖對大道總是有無端的向往,它們稚嫩的毛茸茸的臉蛋上灑滿了種子逸散出來的金色光芒,亮晶晶的眼神裡是對繁榮的向往。
妖族真的會有那一天嗎?
鳳凰将種子交給了它們,眼睛裡是自己破碎的道意,她勾着一抹釋懷的笑意,嘴角流出絲絲血色。
天上雲層疊疊,紫雷翻湧,鳳凰以身立誓,為那枚種子在天道面前争得一個身份:“日後,你便是記在我名下的關門弟子,白漸離。”
話音一落,豆大的雨滴傾瀉而下,像是天道無能的怒吼。
林析眼睛有些酸澀,她想看一看白漸離,但是腦袋被死死地摁在了對方肩頭上,動彈不得。
感受到了她翻湧的内心,林析伸手,輕拍着白漸離的脊背。
九嬰靜靜地站在原地,将目光瞥向了林析二人的藏身處,眸光微動,像是在祈求着什麼。
對上她的視線,林析有一瞬間的疑惑,此時腦海裡突然閃過了一絲什麼,有些着急地說:“阿離,回九嬰洞府!”
白漸離聞言,并未說什麼,隻攬着她在疾風中穿梭,臉上的表情有些沉重,不敢再回頭看。
距離洞府不遠,林析便感受到了一直籠罩在上面的結界,消失了。
洞府門前一片狼藉,像是發生了一場劇烈的打鬥。
而屋子裡面空無一人,陪伴在九嬰身邊的那位段千靈也不知所蹤,地上零落幾支朱紅色的幼嫩的羽毛。
這是......小鳳凰!
白漸離帶着林析循着它們留下來的氣息一路追過去。
段千靈懷裡藏着兩隻鼓鼓囊囊的小東西,她身上似乎受了重傷,氣息有些不穩。
“叽叽叽......”
“我沒事,别擔心。”她拍了拍它們,感受到身後的人影越靠越近,看着近在咫尺的半月城,拳頭緊握,她沒有退路了。
浩初的分身太過于惡心,她不懼怕正面對上他,但是她不能拿身上的兩隻小鳳凰打賭,這是九嬰交代她的任務。
一道劍意破空而至,段千靈堪堪避開,不再多想,直往半月城去。
幾股交纏的金絲從她身後的地上噴湧而出,将全是殘影的劍氣攔截,救了段千靈一命,白漸離從半空降落,目光如刀刺向浩初。
林析及時伸手扶住險些倒下的段千靈,給她為了一顆丹藥,用靈力檢測了一下她的情況,神情有些冷。
“你中毒了。”
這個下作小人。
段千靈有些虛弱:“他出身上界艮谷,擅長制毒,後堕入魔道,習得這一身分身術。不好對付,你帶着她們,進半月城,有凡人在,他不敢動用靈力對你怎麼樣。”
天道對凡人的庇護比對修士更盛,她們動辄不敢拿凡人的性命開玩笑。
懷裡被塞了兩隻蔫蔫的毛茸茸,但是林析還是沒有離開,白漸離還在這裡。
她将段千靈扶好,淺紅色的靈力繞在她身上,丹藥清甜的香氣在空中彌散,段千靈的臉色好看不少。
“你一個下界的兔妖,為何能解艮古的毒?”
“......九嬰前輩教的。”
段千靈了然地點了點頭:“她博學古今,遍識靈草靈藥......”話音一轉,語氣有些怅然:“感覺世間就沒有她解決不了的問題,能困住她的隻有她自己。”
林析聞言,有些沉默,心裡沒來由地有些難過。
另一邊,浩初的分身有多少,白漸離的金絲就有多少,它們像被執于技藝精湛的繡娘手上,靈活地在他身上穿過,引起點點血霧。
看見這些金絲,林析又想起了那枚種子。
被她們寄予厚望的種子,為什麼會被困在經義閣裡這麼多年,魂體還這般虛弱呢?
透過層層疊疊的金色光暈,白漸離纖瘦的肩膀看起來那麼脆弱,林析此時有些心疼。
空氣中彌漫着些許塵埃,浩初被控制着狠狠掼到地上。
隻見他目光有些驚恐,定定地看向不遠處的雲層,一股強大的威壓席卷而來,他的靈根被生生剝了出來,睜大的雙眼,死不瞑目。
場面有些血腥,白漸離皺着眉頭捂住了林析的雙眼。
來人手上握着血淋淋的正慢慢消失在空氣中的靈根,血漬滴滴答答,沿着她的手臂蔓延:“白白給你用了這麼多年,是時候把一切都還回來了。”
原本還在打坐養傷的段千靈睜開雙眼,軀體開始變得透明,唇角帶着點點笑意擡眼看着她。
“千靈......”枯瘦的人打破虛空,伸出幹淨的手想要觸碰到她,卻撲了個空,虛影輕盈地避開。
林析拍了拍白漸離,将她的手拿了下來,眼睛有些不适應地眨了眨,定睛一看,卻愣住了。
這不是,城門口那個說書的老妪嗎?!
“九嬰,謝謝你。”
“對不起......”她的聲音嘶啞,像一隻被塞子堵住出口的破舊陶罐。
此刻的段千靈既像她又不像她,伸手輕巧地點了點她的鼻子:“你不是幫我報仇了嘛?”
“對不起,你本該在上界過着安定的生活,是我,把你牽扯進這些事情裡來......真的對不起......”
段千靈低頭牽起她被血色染上的手掌,愛惜地摸了摸,想除去這些髒污,神情很難過,難過到說不出一句話來,淚珠一滴一滴地砸在她的手心裡,暈開了朵朵紅櫻。
九嬰手忙腳亂地想安慰她,一雙幾近透明的雙臂攬上她的脖頸,有些微涼的氣息貼近她的臉龐,柔軟的觸感自唇角傳來。
九嬰猛地睜大了眼睛,想要摟緊她,卻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她一點點消散,擡手摸了摸嘴唇,眼神一霎那變得空茫。
恍惚間又聽到了一道俏皮的聲音,隻聽得她搖頭晃腦地說着:“且說那九嬰大妖,相傳其幼時連吃九顆嬰孩心髒,被天道降下神罰,讓其蛇身上長出九顆頭顱。不過天道仁慈,不忍它日日啼哭,賜予洞府,令其思過三百年,不得顯露真身......”
林析靜靜地看着她們,心頭壓抑地喘不上氣,連周遭的景象什麼時候變了她都沒有發現。
蒼老的聲音如同一道梵音,敲響了幻境的門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