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
聽到李卿暮的聲音,将離端着藥進去。
他看到李卿暮卸了上半身的盔甲,握着楚越的肩膀,輕輕擡起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肩上,一手橫過背部,将人穩穩地半抱在懷裡。
“阿楚,喝藥。”
将離聽得頭皮一緊,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出去。
李卿暮從他手中食案裡端過藥,貼着楚越的嘴唇。
楚越已經恢複了很多,他雖閉着眼睛,但對苦澀的藥味已經熟悉到了骨子裡,藥味貼上來,他便順從地張開嘴。
李卿暮側頭看着他,順着他喉結上下滑動的頻率喂着藥。
而将離看着自家主子,這會兒離得近了,他注意到主子手上都是細小的傷痕,有些地方滲出血珠,已經凝固,而靴子也完全濕透,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一塊寒冰,慢慢從裡化開。
将離忍不住想提醒主子注意自己的身子,但望着他臉上神情,隻得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盡可能地隐藏自己的存在。
一碗藥艱難地喝完,楚越手指動動,掀開眼皮,入目便看到布滿胡茬的下巴,一股淡淡的冷香鑽入鼻腔。
“謝謝。”他聲音很低,還十分喑啞,像是兩根枯枝摩擦發出的聲音。
他感覺到抱住他的身子一震,胸腔的心跳快了幾分。
暗夜襲來,在陷入昏迷之前喃喃了個名字,“擇泉。”
屋裡兩人都聽到了。
将離頭皮又一緊,“他、他就是很擔心楚大人的身體,每次絮絮叨叨的說很多話,這也是杜太醫讓的,說是讓他多接觸接觸熟悉的人,絕了求死的心。”
李卿暮撩了撩楚越額前的碎發,又将人放在床上,仔細地蓋好薄被,目光落在他後頸處的胎記,上面微微泛着黃,四周青烏。
那是淤傷慢慢好起來的痕迹。
李卿暮眼神暗了幾分,在将離看不到的地方輕輕碰了碰,而後挑滅了一株燈芯,屋内光線淡了淡。
做完這些,又認真地看了一眼楚越,這才推門出去,将離忙跟上去。
李卿暮大步向前,“沒事讓他少過來。”語氣一如既往的淡漠。
将離答應了一聲。
現在楚越能主動吃藥,身上的傷也好了大半,李卿暮自然不希望有什麼旁人來煩擾他,哪怕這個人是楚越的好友,恨不得接觸楚越的人中隻剩自己。
走進書房,李卿暮換上一身舒适的圓領袍,就着冷水洗了洗手,窗戶開的大,有雪飄進來。
将軍府以前沒燒過地龍,地下失修,再加上院子蓋起的時間緊,也就拾掇出楚越那間房,其餘地方依舊涼飕飕。
将離上前關上窗,聽到身後傳來李卿暮的聲音,“讓你查的事情,都查好了嗎?”
将離掏出手冊,“嗯,主子,這是名單。”
李卿暮出發西南之前,交代了将離三件事:一是救楚越;二是查朝堂上重生的人;三是去滄州收斂楚越父母屍骸。
第一件事已經辦妥。
“上面黑字是已經确認重生的,白字則是未重生,紅字是不确定的。”
李卿暮一一看過去,看到太傅禹靜修的名字則是用紅字所寫。
他将那卷名冊癱在桌案上,拾起朱砂筆,在幾個名字上圈圈點點,卻停頓在一個名字上。
兵部職方郎中,袁弘昌。
記憶開閘。
楚越被斬首後半月,李卿暮就大抵摸清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李遼将戶部與刑部交給太子打理,李卿野前後扶了不少自己的人進去,幾個小官一琢磨,打算從北上的辎重裡挪一點‘孝敬’李卿野,李卿野收到這一大筆銀子,先是狠狠訓斥了幾個小官一番,而後把這筆銀子悄無聲息地收下了。
那幾個小官也被李卿野默不作聲地處理了。
唯獨袁弘昌。
李卿暮先一步揪住了他。
當時他氣急攻心,隻覺得楚越死了,整個大啟王朝颠覆也無所謂,袁弘昌起初還嘴硬,痛批楚越無恥求榮,竟還做出陷害太子的事情。
他徒手将袁弘昌揍了半死,他才終于說明了一切。
後來傷重不治,草席一裹,丢在太子轎前。
“沒想到,他也重生了,呵。”李卿暮松了松肩膀,蘸了朱砂在袁弘昌的名字上一圈,将手冊遞給将離,“除了做标記的人,剩下的,都殺了。”
“做隐秘點。”
重生是個秘密,既然知道秘密的人太多了,那就隻能死掉一些,秘密才能還是秘密。
将離一如既往地遵命。
至于第三件事,“我派人去滄州時,已有人搶先一步收殓了楚大人家人屍骸,聽描述是春勝。”
景瑞王授意。
李卿暮手指一下一下敲在案桌上,“備一份禮送去景瑞王府,當是謝他。”
将離點點頭,“主子,你這次提前回來,明日估計京中的人就都知道了。”
風呼地吹開窗戶,雪花落在李卿暮指尖,迅速化成水滴,“有人盼着我回來呢……”
冬夜将落,風雲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