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忽地剩下他們兩人。
楚越平複下呼吸,緩緩跪在青石闆上,雪化成了一灘灘小水坑,他跪下去的片刻冰水便滲進了膝蓋,連帶着整條小腿一片冰涼,“下官口無遮攔,犯了皇家忌諱,望殿下寬宥我大不敬。”
李卿暮随手将聖旨扔在地上,蹲在楚越面前,距離之近他能看到楚越消瘦的下巴,上面布滿青色胡茬,眼下泛青,一看就沒好好休息。
他伸手握住楚越肩膀,将人強制地拉起來,力道之大讓楚越隐隐作痛,他們站在院中,相互凝望着對方。
李卿暮沒有放下手,“你為什麼這麼不聽話?讓你好好吃飯你不吃,讓你乖乖待在将軍府你也不呆,你成心氣我是不是?”語氣中夾雜着微微的歎息。
他面無表情,一隻手順着楚越的肩膀慢慢滑向臉側,指尖流連在他的下颚骨附近,幾近貪婪,皮膚均是一片冰涼,聲音裡帶着壓抑的嘶啞和瘋狂,“阿楚,你想出去?你以為外面是什麼?你锒铛入獄,他們為你說過一句話嗎?你醒後第一件事情居然是想着為他們賣命?
“那隻不過是一個更肮髒的牢籠罷了,他們恨不得撕碎你。隻有這裡,隻有将軍府,隻有我身邊,才是你最該呆的地方。”
李卿暮手指驟然收緊,掐住楚越的下巴,強迫他跟自己對視,眼神冰冷又狂熱,他能看到楚越眼裡的驚訝,仿佛不認識他一般,“你想要什麼樣的府邸?我都給你……我會把所有傷害過你的人都殺掉,一丁點骨灰都不會剩下,你不要怕。”
楚越猛然推開李卿暮,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殿下……你在說什麼?!是不是、有人給你吃什麼藥了?”楚越退後幾步,心裡又驚又恐,面前的李卿暮仿佛換了個人,他手掌又疼又麻,指尖上剛長沒多久的軟甲被帶到,痛得楚越縮了縮肩膀。
遠處将離始終未動彈,餘光瞥到這一巴掌後,臉上閃過一瞬愕然,微微皺了皺眉,身形也向這邊側了幾分。
李卿暮的頭打到偏向一邊,軟甲在他眼下劃出細微血痕,楚越手上藥膏的味道,混合着身上獨有的暗香,絲絲纏繞在他鼻端,順着他的呼吸一路向下,把一顆心輕輕的包裹住,然後又鑽到每個毛孔裡盡情釋放,過電般竄到他腦子裡。
楚越咽了口唾沫,“殿、殿下,我們晚些再詳談。”他撿起地上的聖旨,慌不擇路地走了。
看見楚越走遠後,将離上前,李卿暮臉上清晰的指痕和冒着血珠的傷口讓他愣了愣,“主子,你跟楚大人說什麼了?把他吓成這樣?”
李卿暮用舌尖頂了頂臉頰上的肉,楚越手上的溫度似乎還停在上面,血痕帶着微微刺痛,他心底升一種隐秘的興奮,可面上卻波瀾不驚,“府邸的事情,辦好了嗎?”
将離點點頭,“地契跟房契都妥當了。不過主子,你真要把鎮北王府給楚大人嗎?那可是有六七個将軍府大呢。”
“他肯定要離開這的,住在那裡我才放心,至于這将軍府……就留給我吧。”
不管是前世還是現在,這裡都是他對楚越的念想。
裴敬雪掰開晚水的手,“大膽!你幹什麼!”她用帕子輕輕擦了擦嘴,晚水把她唇上的胭脂都蹭掉了。
“啧,裴小姐,他們要說私房話,你也杵那聽着?”晚水臉上帶着‘你怎麼那麼沒有眼色’的表情。
“什麼私房話……他倆現在的關系,是說私房話的關系麼。”裴敬雪嫌棄地看她一眼,當真是頭腦簡單。
這就讓晚水想到痛失的五兩紋銀,“明明楚大人還打聽主子成親沒來着。”
裴敬雪耳朵很靈敏,“成親?”她腦子轉的很快,李卿暮即将封王,年紀也要及冠,楚哥哥打聽這個,怕是要給他物色王妃。
“啊……”裴敬雪倒吸一口氣,如果是這樣的話,楚哥哥不僅沒開竅,還要張羅着給李卿暮娶親,這不把他氣死,方才還頂撞他……
聽說李卿暮在軍中一言不合就抽鞭子,能單手拉開三石重的弓,說一不二,不準别人忤逆……他不會一氣之下要打楚哥哥吧?
腦子裡的想入非非還沒落地,裴敬雪就看到李卿暮頂着一張“巴掌臉”走了過來,面上泰然自若。
連晚水都睜大了眼睛,下眼睑的血痕分外明顯。
這不可能是主子自己弄的,更不可能是将離打的,隻有一個人敢這麼對李卿暮,且不會讓他發怒。
震驚之下,她們連禮都沒行。
将離将房契、地契都交給了裴敬雪,她下意識接住,聽見李卿暮說,“鎮北王府離此處不遠,離皇宮也近,契約今天剛下來,你去把鎮北王府收拾出來吧。”
裴敬雪咬了咬嘴唇,心情複雜,“為什麼是我去?”
“因為你手上有一批現成的下人。”将離解釋道。
裴敬雪明白了,是先前侯府遣散的那批。
他們熟悉、可靠,且大部分都是跟侯府簽了死契的。隻是裴敬雪不知道的是,不管是世家還是權貴,但凡從府上出去的下人都是要被處置的,沒有人能保證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把鎮北王府讓給楚越住,是李卿暮在告訴所有人:
王府裡的這個人是我的,誰都别想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