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亂扭。”
他甚至想靠握緊她的腰來阻止少女的捉弄。
屋外略有些涼意的風并沒有撲滅亞瑟蘭眼底的火,反而助長了他蠢蠢欲動的野心。
芙麗娅很快意識到了放生一頭困獸,會是個多麼危險錯誤的選擇。
樹周、叢間、到後來她被拖到河邊看着水面上被扭曲的倒影……
她無數次忍住想要尖叫出聲的沖動。
樹葉簌簌而落,比晨間有風拂過時掉落的頻率更高。
林間無盡地回蕩着沙沙、沙沙的噪耳聲。
剛剛栖眠上枝頭的鷗鸮睜開眼睛,歪頭望了一眼樹下的異動、随後不耐地扇打着翅膀飛離,尋找下一棵栖身之樹。
芙麗娅帶着哭腔胡亂拍打起他的後背:“滾開!停下!”
那置若罔聞的叛逆騎士俯下身想要給她一個安撫的吻,卻被芙麗娅偏頭躲開,于是那個吻便錯落在她耳廓,亞瑟蘭順勢用犬齒輕噬耳垂。
芙麗娅狠狠抽了他一巴掌,得到亞瑟蘭一句對不起。
然後呢?
這混蛋。
芙麗娅惱怒地怨瞪着他,竟還毫無自覺地持續着那惱人的動靜。
可說到底還是爽到頭皮發麻的。
“不會原諒你。”她口是心非地貼着他耳朵說。
漫長的夜,越來越濃。
…
晨光刺破薄霧的刹那,芙麗娅猛地睜開眼。
她看了看身邊熟睡的亞瑟蘭,小心翼翼地挪開他的手臂,動作輕緩地下了床。
兩個晚上都沒有好好睡過覺,青年安靜的睡顔格外柔軟無害。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漂亮剪影,他的唇角微揚,像是做着什麼甜美的夢。
套上角落裡不太合身的銀盔,臨走前,芙麗娅站在門口,腳步微微停頓。
木門發出的吱呀聲讓芙麗娅心髒漏跳一拍,轉身回望的瞬間,發現他睫毛顫動了兩下,吓得她慌忙摳緊門框。但亞瑟蘭隻是無意識地翻了個身,将臉埋進帶着她氣息的枕頭裡,嘴角笑意愈發清晰。
芙麗娅松了一口氣,下定決心地提步離開。
…
“駕!”
白馬飛梭林間。
缰繩在她汗濕的手心勒出深紅血痕,芙麗娅緊緊攥着力氣,冷汗滑進衣領。
她馬術不精,但時間緊迫,芙麗娅别無選擇,無法靠雙腿在他醒來之前逃離這片深林,隻能狼狽地坐着馬匹,飛快朝拉斐内邊營的方向前進。
馬匹因她生疏的操控幾次失蹄,踉跄着在泥濘的潮土中打滑,驚起的飛鳥撲棱棱掠過她眼前。
遠處拉斐内邊營的軍旗在晨霧中若隐若現,而手腕突然傳來的刺痛讓芙麗娅忍不住咬緊嘴唇——那是亞瑟蘭昨夜留下的咬痕,此刻正随着劇烈的心跳突突作痛。
她選擇将馬停靠在軍營的一段距離開外,摘下頭盔,最後一次回望霧氣彌漫的來路,芙麗娅仿佛能看見亞瑟蘭醒來後因欺騙而暴怒的雙眸……
她深吸一口氣,猛然揮出顫抖的手掌,重重拍在馬臀上。
受驚的馬匹嘶鳴着揚起前蹄,轉瞬便消失在蜿蜒的林道中,隻留下淩亂的蹄印與簌簌掉落的松針,連帶着她倉皇逃離的軌迹、也在晨霧裡漸漸模糊。
看着不遠處密集的營帳,炊煙從炊事帳篷袅袅升起,曠地上架着幾口鐵鍋,夥夫們揮着木鏟忙忙碌碌,校場上身套銀盔的騎士們訓練有素地操練着,金屬碰撞聲與粗粝的呼喝模糊傳入她耳,思考兩秒,芙麗娅閉了閉眼。
她要成功混入軍營,顯然無法通過女性身份光明正大地進入。
芙麗娅猶豫着摸出内袋裡的銀刃,當時被亞瑟蘭撿回,此刻又被交到她手中。
深吸一口氣,幾乎是伴着淚水,芙麗娅最後一次撫摸自己心愛的長發。
斷發被踩進泥土裡,重新帶起頭盔的少女帶着新生的鋒芒,朝着塵土彌漫的營地走去,身後晨光漸盛,将她的影子拉得筆直而堅毅。
…
信鴿銜着遲來的回信,停落窗頭。
【 緻我親愛的妹妹芙麗娅·弗克魯茲:
展信安。
得知你一切安好,我感到欣慰。這段時間我的心情極其煎熬,亞瑟蘭始終未向我透露半點你的音訊,自從上次一别,先帝病逝,克倫勞德順利登基,并将卡瑟琳聖女迎為皇後,抱歉,我深谙我作為兄長的失職,談判并沒有成功,克倫勞德正大肆緝拿你。仔細研讀你的來信,其中所提之路并非萬全之策。你曾言不必回信,但我實在放心不下。芙麗娅,若有一線生機,便拼盡全力遠走高飛吧!遠離這片是非之地,千萬小心,别落入克倫勞德之手。無論何時何地,我都在心底為你祈禱,盼你平安。
願女神永遠庇佑你。
你的兄長:
拉斐内·弗克魯茲。 】
幾道裂痕在紙面劈開,亞瑟蘭死死盯着手中的信件,突然,從喉嚨深處擠出一聲重重的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