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火光攢動,有人走到路口呼喊着。
林祝夏轉頭一看,借着對方的火把,他認出那是村莊的領路青年,但又有點不一樣,兩者都是笑着的,眼前的人顯然鮮活得多。
青年舉着火把,又喊了一聲,對他招了招手,像是在叫他“快來”。
除了青年,還有好幾個男男女女,他們精心打扮過,穿着漂亮的民族服飾,走動間,身上銀飾發出碰撞的脆響。
林祝夏沉吟幾秒,擡腳跟了上去,他跟在他們身後,往大山深處走去。
深山夜寒,他穿着一件斷袖,抖得像隻猴。
燈光昏暗,山路坑窪,他時不時踩進一個凹坑,熬夜掏空了身體,好在他精神頑強,喘着粗氣勉強跟上。
六人似乎走習慣了,在前面說說笑笑,一點也不見累,體力好到甚至唱起了歌。
這首歌是林祝夏第三次聽到,音調悲怆,蒼涼有力,但是這一次,并不認識的語言傳入耳中時,他神奇地聽懂了歌詞的意思——
哥如被抓去,妹變白蝴蝶,白天去找你;
哥如被抓去,妹變螢火蟲,晚上去找你。
藍天比翼飛,生死不分離。
飛到玉龍山,融為玉龍雪。
悲風泣月,冷夜在默哀。
一曲結束,六人終于到達目的地。
是一處陡峭懸崖邊,下面是水流湍急的河流,在靜谧的深山中發出湍急的咆哮聲。
一個女人站在邊緣,她脫下牛皮衣,放在一旁,疊得整整齊齊。
風吹起她的長發,肩膀寬厚,身形高大,是和女性完全不一樣的骨骼結構。
就算化成灰,林祝夏也認得出眼前的人就是他師兄顧時茂。
林祝夏用力撥開前方的男男女女,可他們像是在和他作對,筆挺挺站在原地擋住他,于此同時,顧時茂擡腳上前,背影在風中愈加搖搖欲墜,堅決地向前邁進,然後墜入山崖。
林祝夏向前一撲,卻連對方衣角都沒碰到,沒有猶豫,他随之跳下,兩人渺小的身影頓時卷入滾滾江水中。
六人舉着火把,火光照映臉龐,陰影籠罩下他們或哭或笑,祝福道:“願遊祖阿主庇佑你。”
……
時間流速恢複,三人眼睜睜看着女孩和林祝夏一起消失在房中。
曾思衡和一誠驚慌失措地抱住彼此,顫抖着聲線:“夏、夏哥人呢……顧哥沒找着,怎麼夏哥也不見了……”
故事還在繼續表演,女孩父母像是沒看到兩個大活人在房間裡消失,依舊沉浸在悲痛中。
遵時赫然轉身,一把攥住男人的脖頸往上一提,他視線一瞥,注意到對方手心還有沒消下去的紅痕。
他眼神一厲,周身爆發出駭然氣息,強勢的壓迫感讓曾思衡和一誠下意識後退拉開距離,兩人喉嚨一動,都不敢說話。
他沉聲道:“是你殺了你女兒。”
遵時下了死力,男人臉色發青,掙紮的四肢也慢了下來。
他沒興趣殺一個假人,将人扔在地上,臉色陰沉地向外走去。
林祝夏在眼前消失,他心中那團煩躁的大火瞬間被撲滅,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更加陌生的情緒,如結冰的海面,底下是洶湧的寒流。
多麼奇怪的情緒啊,可他來不及細想,理智倒戈,催促他馬上找到對方。
兩人急忙跟上,隻聽遵時亮出銀鞭,用不帶商量的語氣說道:“我先送你們出去。”
“部長,那你呢?”
他要去找林祝夏。
遵時一頓,被自己腦中理所當然的回答所震驚。
他是鬼族少主,生來的責任便是保護鬼族子民。
自小根深蒂固的思想造就了他強烈的責任心,以緻于他成為第二外交部部長後,也是如此,他有責保護人類避免危險,而不是單指一個人。
他愣怔地摸上自己心口,深吸一口氣,說出他現在最應該做的事:“我要去找鏡眼。”
隻有找到形成這個鏡子世界的核心然後擊碎,他們、還有那些涉及到的無辜人類才能真正獲救。
這是他身為二部部長的責任。
……
副部長失蹤的消息像是往熱油鍋裡投入了水彈,而且還是在路上不見的。
三個定心骨一下沒了兩,饒是林震雲再三堅持要去調查,衆人各種攔着不給去。
和一部和三部不同,二部人員複雜,一派是鬼魂,一派是人,兩派分别由兩位副部長領導,一鬼一人,兩者無論是聲望還是能力都是一頂一的。
江笙副部長遇到了自己都解決不了的麻煩,這會兒要是林副部長也賠進去了,二部上下真要成一群無頭蒼蠅了,更何況如今的情況棘手到連部長也處于失蹤中。
林震雲在辦公室裡可以說是心力憔悴,一邊忙着應付上頭的問話,一邊心裡牽挂着黃毛外甥,整個人如坐針氈,短短幾個小時嘴角生了一圈燎泡。
聽着手機裡對方啰嗦的質問,一股怒氣實在壓不下,他吼道:“催你爹的,就知道催,你這麼急你自己處理!”
向來溫文爾雅,好聲好氣說話的人突然一下爆發,對面一愣,再想說話才發現電話已經被挂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