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流景的身體情況已經明顯好轉,石昧的心卻還是沉甸甸的。
他仍沉浸在南嶼那番話帶來的沖擊中。
相愛的人可以耍些小心機,這個觀念對母單的石昧來說,簡直颠覆了他的認知。他總覺得,面對心愛的人要坦誠,用真心才能換來真心,可現在有人告訴他,有點心機又如何。
石昧思緒亂作一團,對南嶼匆匆交代了下自己去看看陳欣怡那邊,讓南嶼照顧好他哥,然後快步朝合善堂的方向走去。
他需要好好整理一下這團亂麻。
可是,石昧太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注意到身後南嶼那欲言又止的模樣。
回到合善堂,四周出奇地安靜。冥婚的紙紮祭品還擺在原地,樂隊不見了蹤影,老人們靜靜坐在喜棚裡,臉上看不出喜悲。
看到石昧回來,卷毛阿嬷沖他招了招手。
石昧一邊走近,一邊用餘光搜尋林偉豪和陳欣怡的身影,最後在喜棚不遠處的花壇邊看到了林偉豪。他獨自坐在花壇邊沿上,面部隐在陰影中,辨不清神色。
“好孩子,是我們的錯,麻煩你們白跑一趟。”卷毛阿嬷拉着石昧的手,臉上滿是歉意,用不太熟練的國語說,“這場冥婚我們不辦了。”
石昧佯裝不解:“阿嬷,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卷毛阿嬷沒有直接回答,隻是搖着頭,一遍遍重複:“人兩腳,命四腳,追袂著啦……”(都是命啊。)
沒過多久,靜坐的老人們紛紛起身,開始默默收拾現場殘局。喜棚裡的桌椅闆凳,冥婚陰聘,石昧想要幫忙,卻被卷毛阿嬷攔了下來:“免啦,囝仔,阮家己來就好。”(不用了孩子,我們自己來就好。)
阿公阿嬷們的動作很快,最後拆除掉喜棚,卷起紅綢,所有人默默離去,街道又恢複了往日的空曠,天也漸漸亮了起來。
石昧這才發現,黎明已至。
他走向獨自坐在花壇邊的林偉豪,問道:“你知道陳欣怡去哪裡了嗎?”
林偉豪低着頭,沉默不語。
通宵的疲倦和南流景的事情讓石昧有些煩躁,但還是耐着性子又問了一遍:“陳欣怡到底去哪裡了?”
林偉豪這才回答:“欣怡姐……可能已經離開了。”
“離開?”石昧皺眉,“什麼意思?”
“你們走後,欣怡姐說服阿公阿嬷放棄了冥婚。”林偉豪想了想說,“本來跟欣怡姐說好的退場方式是打光熄滅後,她趁着天黑,躲起來,但是當她對我示意要退場時,一道白光從她頭頂照了下來,然後她就跟着白光飄向天空,消失了。”
“我以為是你們的安排,就去找打光的朋友确認,這才發現那人早就吓跑了。”
石昧聽完林偉豪的叙述,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她是不是去到該去的地方了?”林偉豪希冀地看向石昧。
但石昧不想騙他:“我也不知道。”想起之前南嶼說的陳欣怡已婚,石昧試探地問,“你确定陳欣怡沒有結過婚嗎?”
“當然沒有。”林偉豪有些不悅地反問,“如果欣怡姐已婚,阿公阿嬷又怎麼會給她辦冥婚?”他狐疑地看了眼石昧,“你為什麼這麼問?”
“南嶼找到了陳欣怡的身份證。”石昧解釋道,“上面有她配偶的名字。”
“不可能。”林偉豪立刻問,“你說說看配偶叫什麼名字。”
石昧這才想起來,當時南嶼還沒來得及說出名字,電話被南流景匆忙挂斷了。
為了讓林偉豪相信,石昧拿出手機撥通了南嶼的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那頭傳來南嶼疲憊的聲音:“正好要給你打電話,我帶我哥回酒店了,照目前情況來看,他靜養兩天就沒事了。”
雖然挂念南流景的情況,但石昧忍住沒有問下去,嗯了聲,随即說,“問你件事,你還記得陳欣怡身份證上的配偶名字叫什麼嗎?”
南嶼想了想說:“應該是叫……羅文彬,沒錯,就是這個名字。”
石昧注意到,林偉豪在聽到這個名字時整個人如遭雷擊般愣在了原地,他瞪大了眼,滿臉都是不敢置信。
“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忙。”石昧挂斷電話,若有所思地看向林偉豪,“你認識這個人?”
“不認識!”林偉豪拼命搖頭,可慘白的臉色和顫抖的肩膀卻出賣了他。
石昧沒有戳破,隻說:“那好吧。”說着,他晃了晃手機,“後續有情況再聯系,方不方便加個聯系方式?”
林偉豪沒有拒絕,但顯然還沒從震驚中緩過神來,說了好幾次才說對号碼。
臨走前,石昧突然想起件事,随口問道:“對了,那個叫虛竹的僧人怎麼沒來主持儀式?”
“下午有人接他走了,說是有急事。”林偉豪魂不守舍地回答道。
“黃阿嬷居然會放他走?”石昧笑道,“什麼人面子這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