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被父皇吼了一頓,臉色黑了大半,再沒敢言語。
貴妃臉上雖笑着,心卻是冷的。
皇上無論表面上對太子多麼不滿,可在他心裡,他們娘倆永遠也是越不過太子去的。
太子就是太子,寵妃隻是寵妃。
盛宇帝面色和緩下來,看向太子妃,壓低聲音道:“太子妃,看看桌上愛吃些什麼?多吃。”
聲音還是頓挫分明的嚴厲,尹采綠強忍住哆嗦,當真執起筷子在桌上尋覓起來。
内侍們都立得遠,無人布菜,膽子小的與皇上坐在一桌,隻怕一頓下來也不敢夾兩口菜吃,好在尹采綠向來是個心大的。
尹采綠朝那盤金絲響脆鳝夾去,這是從前在江南時就愛吃的菜。
别看她從前生活在市井,玉笙樓卻是江南一頂一的繁華場所。
飛檐鬥拱、瓊樓玉宇,玉盞金樽、琥珀光搖,什麼好東西她都是見過的。
盛宇帝低笑兩聲:“愛吃脆膳,多吃。”
吓得尹采綠筷子裡的脆膳又險些掉下去。
三皇子妃蔣氏默默看了三皇子一眼,自她嫁入皇家以來,父皇還未曾主動與她說過一句話,皇上表面待三皇子更為熱絡,為何待她卻……
過了一會兒,内侍呈上來一道冰鎮醉蟹,陳年花雕泡過的,酒香四溢。
尹采綠默默吃着碗裡的,眼珠子悄然亮了。
盛宇帝指着三皇子道:“你母妃最愛吃醉蟹,你還不快拿上鉗子替她弄。”
貴妃嬌嗔着剜了皇帝一眼。
“還是臣妾自己來吧。”
貴妃正要動手,被皇上握住了:“蟹殼堅硬,當心傷了手。”
二人看上去恩愛非常。
尹采綠悄聲看着眼前一切,本來是要上手直接拿來嗦的,生生頓住了動作。
若是隻拿鉗子挖着吃,那豈不是丢了許多風味。
她不動,太子已拿起鉗子幫她弄了,不一會兒,弄出一小盤子蟹肉到她跟前。
雖失了靈魂,但是太子親手剝的,尹采綠芳心暗動,心裡面情意綿綿。
三皇子也替貴妃拆了一盤,貴妃隻作勢嘗了兩口,便沒再動了,誰會當真把碗裡的東西吃完呢。
“皇兒,不必再弄了,母妃不用了,你瞧瞧太子,你便也替三皇子妃拆一些吃吧。”
蔣氏忙道:“母妃,臣妾不愛吃。”
趙淵也道:“兒子忙着伺候父皇跟母妃都還來不及呢,父皇,兒子再給您拆幾隻。”
尹采綠突然覺得碗裡的蟹肉不香了,尤其是看着拆得沒有她吃得快的手上動作不停的太子。
她手伸進桌下,悄悄扯了扯太子的衣袖,意思是,叫他也有點眼力見,别光往她碗裡弄。
可惜太子頂沒有眼力見兒。
盛宇帝朝三皇子擺手:“罷了,你自己吃,俞光,你來給朕拆幾隻嘗嘗。”
俞公公垂首過來,動作麻利幹起活來。
“太子,你自己也吃些,别光顧着太子妃。”
盛宇帝瞧着眼酸得很。
太子隻道:“太子妃乃兒臣正妻,兒臣便是什麼也不顧,也要先顧着她的。”
這話說出來,誰不知道是意有所指。
皇上當年不愛重皇後。
愛重不光是尊她敬她,更藏在這些生活的細節裡。
尹采綠被這話吓得夠嗆,連忙拉拽太子衣袖,随時準備下跪。
太子伸手下來一把握住了她的,掌心溫厚,緊緊握着。
盛宇帝鼻孔出氣:“太子,你是儲君,無論什麼時候都該首先顧着自己!”
尹采綠感覺握着自己的手十分用力,捏得她有些疼。
“父皇當初但凡願意在這些無關痛癢的小事上顧着母後哪怕一點,母後也不會早早崩逝。”面色卻是如常般端然。
盛宇帝氣得胸膛起伏:“你大膽!”
場上便是跪倒了一片,唯剩父子倆劍拔弩張。
尹采綠吓得連忙甩開太子的手,哆哆嗦嗦跪下。
趙清捏着空蕩蕩的掌心,暗自後悔,吓到太子妃了。
自己陪着父皇還有貴妃這一家三口,吃了多少年的飯了,何故就今日忍不了,說了些沒用的氣話。
許是他與太子妃坐在這張“家宴”上實在顯得孤立無援,對面一家子其樂融融,若是他母後還在,太子妃在這桌上何至于這般小心翼翼。
太子與皇帝僵持半刻,太子先低了頭。
盛宇帝揮手:“都起來坐下。”
衆人才又從地上起來坐下。
貴妃伸手撫着皇上的胸膛:“陛下别生氣,太子心裡原是一直憋着氣呢,叫他抒發出來也好。”
盛宇帝不想提起先皇後的事,更不想就此事與太子争論。
事情都已經過去那麼久了,太子的性子越發溫和。
可這溫和,卻沒有一點是朝着他父皇的。
對他父皇隻有揖讓周旋,禮數恭敬,面容冷得跟冰霜似的。
“太子,朕不會有錯。”
良久,皇帝隔着不大的圓桌對太子說了這麼一句。
太子垂首:“父皇是真龍天子,自然不會有錯,剛才是兒臣妄言,還請父皇降罪。”
再沒有剛才那股氣勢,此時溫言如玉,舉止謙恭。
“嗯,坐下吃飯。”
尹采綠早已吓得魂兒都要丢了。
給自己盛了一碗金湯佛跳牆,好壓壓驚。
盛宇帝見狀,又低笑了兩聲。
自己兒子不領情,兒媳婦總是領情的。
“太子妃,朕見你愛吃蟹,廚房裡還剩了一筐剛從南邊送進宮的蟹,你便拿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