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她并不打算提起遇見金的事——那個男人身上仿佛帶着某種聽從他的想法的魔力。
門淇狐疑地打量着她:"真的?你臉色有點怪..."
"可能是吓到了。"蔔哈刺憨厚地拍拍綱子肩膀,結果力道太大差點把她拍進地裡。
"我們在附近轉了三圈,"門淇煩躁地踢飛一塊石頭,"别說遺迹了,連時鱗鲑的影子都沒見着!明明情報說這片水域..."
綱子突然僵住了,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藏在袖中的木牌。
金隻說了見面地點,可遺迹在哪她根本不知道啊!
"先回鎮上吧。"蔔哈刺揉着咕咕叫的肚子,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我現在餓得能吃下十頭野豬..."
夜色漸深,小鎮旅館的油燈在窗邊搖晃,投下搖曳的光影。
綱子躺在床上裝睡,耳朵卻豎得老高。
當時針指向十一點半,隔壁床也傳來門淇均勻的呼吸聲時,她像隻貓一樣輕巧地翻身下床,沒發出一絲聲響。
月光給森林披上銀紗,每一片樹葉都在發光。
綱子點燃火焰,瞳孔裡躍動的金紅瞬間照亮了前路。
奇怪的是,本該活躍的夜行動物全都銷聲匿迹,整個森林裡靜悄悄的,隻有她的靴子碾碎枯枝的聲響在林中回蕩。
"不太對勁..."綱子突然停步。
前方樹影間漏出一片銀白——某種東西在發光。
她像貓一樣蹿上橡樹,在枝桠間幾個起落,然後...
"天啊..."
月光瀑布般傾瀉在遺迹上。
那是一座階梯狀的類金字塔建築,表面覆蓋着會發光的藤蔓植物,整座建築都在有内而外的散發光芒。
白天他們經過這裡時明明隻有普通的樹才對!
綱子的知識完全無法解釋這種現象。
"喲,你來了。"
聲音從腦後炸響的瞬間,綱子差點從樹上栽下去。
金倒吊在她頭頂的樹枝上,亂發垂下來掃過她的鼻尖,手裡還抓着半隻啃得亂七八糟的烤兔腿。
"遲到了七分鐘。"他翻身落在她旁邊的樹枝上,樹枝連晃都沒晃,"不過看在你被'月隐藤'耍得團團轉的份上就算了。"
"月隐藤?"
金用油乎乎的手指指向附近樹上的藤蔓:"古代守墓人培育的品種,白天吸收陽光,夜晚釋放某種幹擾素,哪怕隻是吸入都會産生幻覺。"
金咧嘴一笑,突然抓住她的後領縱身躍下。
"哇啊啊啊——"綱子的尖叫聲在遺迹上空劃出一道弧線。
眼前景物飛速上移,等她踉跄着站穩時,金已經雙手插兜往前走了好幾米。
"等、等等我!"綱子小跑着追上,靴子踩在發光苔藓上發出噗叽噗叽的聲響。
金随手推開一扇刻滿魚形文字的青銅門,生鏽的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在寂靜的遺迹裡格外刺耳。
綱子下意識縮了縮脖子,總覺得這聲音會驚醒什麼沉睡千年的怪物。
圓形石室裡,幹涸的水池底部躺着幾枚鏽迹斑斑的青銅币。
綱子蹲下身,指尖剛碰到其中一枚——
"這是古時候祭祀用的東西。"金的靴尖随意踢翻一枚銅币,"用來騙信徒的。"
"騙?"
"嗯,假的。"金不知從哪摸出個蘋果,咔嚓咬了一大口,"說是獻給神明的貢品,其實都被祭司私吞了。"他邊說邊往前走。
他們穿過一個又一個幾乎一模一樣的石室。綱子的期待值随着腳步逐漸下降,到第八間空蕩蕩的石室時,終于忍不住一腳踢飛了小石子。
石子"叮叮當當"撞在牆上,在寂靜中格外響亮。
"這下該告訴我你來這裡的原因了吧?"金的臉突然從側面貼過來,溫熱的呼吸噴在綱子耳畔,帶着蘋果的清甜。
"嗚哇!"綱子一個激靈,後背"砰"地撞上石壁。
這人走路怎麼沒聲音的!
金歪着頭看她,亂發間露出的眼睛亮得驚人:"帶你來遺迹,你告訴我原因,很公平了吧。"
綱子低頭盯着自己的鞋尖,聲音越來越小:"我在找同伴。"
"獵人網站寫的是'時間遺迹'吧?"金嚼着蘋果含糊不清地說,"為什麼會覺得這裡有你的同伴?"
綱子猛地擡頭,眼睛瞪得圓圓的——這個在森林裡當野人的家夥居然會看獵人網站?
"隻是碰碰運氣。"她的手指無意識摩挲着浮萍拐上的紋路,指節微微發白,"反正他們大概早忘了我是誰..."喉嚨突然像被什麼堵住了,"反正說實在的,像我這種廢柴,消失了反而..."
"喂。"金突然伸手,"啪"地彈了下她的額頭。
"痛!"綱子捂着發紅的額頭,眼淚都要出來了。
金雙手插兜仰頭看着穹頂的星圖:"我以前也滿世界找過一個人。"他說這話的語氣就像在讨論今天天氣不錯,"結果找了五年才發現那家夥早就跑到另一片大陸去了。"
"另一片...大陸?"綱子忘了揉額頭。
"那是人類的禁忌之地。"金擺擺手,"算了這個不重要。"
他轉身走向黑暗的甬道,聲音在石壁上撞出奇怪的回音:"你隻要等待就行。"走到拐角處突然回頭,月光從頭頂裂縫漏下來,給他的亂發鍍上銀邊,"真把你當同伴的人,爬也會爬來找你,不是同伴的..."他聳聳肩,"趁早認清不是更好?"
"這遺迹裡沒你要的東西。"金的聲音突然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等綱子追出去,甬道裡隻剩幾隻受驚的熒光甲蟲,像微型綠燈般忽明忽暗。
她眨了眨眼,發現月光不知何時變成了晨光。
已經這麼久了嗎?
她站在原地轉了個圈,身後的遺迹正随着陽光增強而逐漸變得透明,就像被擦除的鉛筆畫。
"這..."她擡起手腕,上面還沾着遺迹裡濕漉漉的水汽,在陽光下閃着微光。
要不是她還站在原地,她真要以為遇見金是場夢了。
***
"完蛋,又迷路了..."綱子第三次經過同一棵歪脖子樹時,終于崩潰地抓了抓頭發。
就在這時,一陣清脆的水聲傳來。
撥開灌木,眼前的景象讓她呼吸一滞——
一條銀帶般的溪流在晨光中閃閃發亮,水面躍動着無數半透明的小魚。
它們逆流跳躍着。
"這是..."綱子顫抖着掏出手機,獵人協會APP上的圖片和眼前的小魚完美重合:"時鱗鲑!"
"綱——子——!"
怒吼聲驚飛了整片樹林的鳥群。
門淇像人形炮彈般沖過來,一記手刀精準劈在她頭頂:"半夜玩失蹤害我們找到現在!你知道這片森林有多危..."
"對不起!但是你看這個..."綱子急忙指向溪流。
門淇的聲音小了下來:“這是……”
蔔哈刺的大肚子适時發出響亮的"咕噜"聲:"清蒸應該很不錯..."
門淇的訓斥戛然而止。
她盯着那些發光的魚鱗,表情從憤怒變成震驚,最後定格在某種複雜的柔軟上:"算了...功過相抵。"
綱子眼眶突然發熱,看着兩人眼睛上的黑眼圈,她想說謝謝,想說對不起,最後卻隻是用力點頭:"嗯!"
***
三個月後,獵人考試會場門口人聲鼎沸。
綱子調整着背包帶。
手機突然震動,門淇的簡訊隻有短短一行:
「到地方了嗎?」
綱子笑着按滅屏幕,擡頭看向會場穹頂的巨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