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姐姐用胳膊肘碰了吳裳一下,咬着牙甕聲說:“你要的公子哥兒。”
吳裳眼瞟過去,看到他手上的眼鏡,和衣袖上的那枚袖扣,隐約認出了林在堂。就是要在鄰村蓋工廠的商人。卻又不僅于此。
“歡迎光臨。”吳裳将身子探出去,笑着招呼林在堂:“請問您想喝點什麼?”
面對這個熱情的店員,林在堂顯然愣了下。他剛回國,并不曾想到如今海州的姑娘已經這樣熱情了。
“兩杯美式,一杯冰、一杯熱。”
“請您稍等。”
吳裳轉身去做咖啡,不死心地回轉身子,與林在堂湊近一點,問道:“你不認識我啦?”
林在堂有些錯愕,認真打量吳裳一眼,問:“我們見過?”
吳裳見狀嘴一努:“逗你的,沒見過。”
許姐姐在一邊打趣:“吳裳!你又調戲别人!”
電影院的電影要開演了,年輕的姑娘小夥子們彼此招呼着走了出去,就那麼一瞬間,咖啡館就變得安靜。
“感謝這場多年不見的大雪。”
研磨的聲音很大,吳裳沒完全聽清許姐姐的話,隻聽到感謝大雪。熱情回應許姐姐:“是的呀!感謝大雪!”
這個天氣他們并沒備許多冰塊,她抱歉地對林在堂說可能要再等等,他點頭:沒關系。他坐在高腳凳上安靜等着,沒有看手機,也沒有翻面前的雜志,專注看她做咖啡。吳裳一邊做咖啡一邊想:難道我認錯人了?冰塊掉落兩塊到操作台上,發出清脆響動。林在堂以為她着急,安慰她:“不着急,慢慢來。”
“哦,好。”
林在堂走的時候,吳裳目送他,見他一手撐傘,一手拎着咖啡袋子,走向路邊的那輛價值不菲的車。副駕的車窗搖下,一個罕見漂亮的女生伸出手來接他遞過的咖啡,他順手捏了捏她的臉。
雪已轉小,外面的一切都濕漉漉的,許姐姐啧啧一聲:“一對璧人。”
吳裳想跟朋友宋景分享見聞,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合适的詞句,就借用許姐姐的話對她說:“今天看到一對璧人。”
午夜場電影散場,咖啡館終于關門。吳裳很餓,決定去阮香玉那裡吃碗面。小食店離這裡并不遠,走過兩個路口,就離開海州的繁華之地,拐進一條巷子,一直向裡走,能看到一個破舊的木牌匾,上面歪歪扭扭寫着“香玉面館”四字。牌匾比吳裳的年齡還要大,久經風吹日曬,已是斑駁。牌匾下面亮着一盞小燈,在細雨裡如螢火蟲一般。
吳裳蹑手蹑腳進去,裡面黑漆漆一片。
“下班了?”阮香玉擰亮手電坐起身來,照着吳裳。
吳裳立刻捂住眼睛,嬌聲道:“阮香玉!我要瞎了!”摸索着去開了燈。
阮香玉把桌椅推到一邊,在中間的地上擺了一張行軍床。吳裳見怪不怪,一屁股載倒在小床上,撒嬌道:“媽媽,我好累,好餓,我想吃姜湯面、還想吃烏飯麻糍。”
“你倒是會挑!”阮香玉點她額頭一把,去廚房為她做。很快就升騰起熱氣,将她整個人溫吞吞困在裡面,這令她輕輕歎息一聲。
吳裳頭伸進來,關切地問:“醫院怎麼說?”
“你外婆就是糖尿病。”
“那你為什麼歎氣?”
“我歎你大半夜要吃東西,一張臉都吃圓了!”
吳裳聞言就扯着嘴巴嘻嘻地笑,在玻璃影裡将頭擺來擺去看自己。一張圓圓的飽滿的臉龐,是宋景口中的“面如滿月”,也是外婆口中的富貴相。
哪裡就富貴了呢?吳裳經手的鈔票,最多的時候就是許姐姐給她發工資的時候,足有兩千二百元之巨。
如願吃到了姜湯面和烏飯糍粑的她整個人都軟下來,期間與阮香玉閑聊,問她:“你猜我今天看到誰啦?”
“誰啊?”
“就是我大一那年夏天,有個人租了村頭肖奶奶那間屋半個月…”
阮香玉茫然地搖頭,死活想不起吳裳說的是什麼。吳裳呢,就咬着筷子拼命想,怎麼回事?怎麼沒人記得了呢?
走的時候将臉貼在玻璃窗上向裡看,朦胧不清的光線裡,姆媽縮在小小的行軍床上,電熱器都沒舍得點。
細雨落在吳裳的頭發上,她琢磨着明天還是要去買張彩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