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潰完之後,胡波看向奇花異草中的一朵,“林黛蜜同學,你剛才說的問題我知道了,還有什麼指示嗎?”
“沒有了。”
林黛蜜搖搖頭,說完這三個字,她連忙走開了,哦不對,是跑開了幾步,躲在了陳喻後面,因為她覺得胡波那樣有一點點地吓人。
女孩兒的一系列動作落入陳喻眼中,他低頭,拳頭抵着鼻尖,笑得肩膀直顫。
好吧,他承認陸知珩眼睛沒瞎,是有那麼點可愛,現在陳喻能想象到林黛蜜寫林蟲蟲三個字時的樣子了。
胡波一看到王樹晨那一頭白發就來氣,他下了死命令,“明天晚自習,我要見到黑頭發的你,否則我就送你去見你太奶奶。”
“别啊波波,我染頭發已經把錢花完了。”
“你……”胡波氣得揚起巴掌。
巴掌落在王樹晨後腦勺之前,林黛蜜連忙開口,“我有校外發廊的會員卡,可以借給你。”
陳喻側頭,不可置信地問道:“你什麼時候辦的卡?”
不會是他造的孽吧。
果然。
林呆瓜兩眼放光望着他,甜甜地說:“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面那一天呀。”
陳喻嘴角抽搐了兩下。
呵呵,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面那一天呀!就是他造的孽呀。
“你辦了那個三百塊錢的卡?”
林黛蜜驕傲地揚起笑臉,伸出一個巴掌,“不對,我辦的是五百塊錢的,比三百的劃算得多。”
陳喻:“……真不錯。”
“是吧,我也覺得不錯。”
那天的情況是這樣的,陳喻特意找了個沒什麼人的時間,沒什麼人的理發店進去,因為他真的很不想,在校外碰到認識但是不熟的人。
尤其是那些一個學期都沒有說過三句話的同班同學,你和人家打招呼吧,人家不一定理你,尤其他陳喻還擁有如此優秀的外表,你主動和别人說話微笑吧,一定會被誤會你在散發魅力,或者被誤會對人家有意思。
那你要是不打招呼吧,人家就會說你臭拽,尤其他陳喻還擁有如此優秀的外表,私下裡會被說成,他就是臉好看,沒人情味兒。
還好,那天真的沒遇到一個熟人,直到快剪完頭發時,林黛蜜進來了。
理發師讓辦卡,他随口扯了個借口,理發師果然閉嘴了,離開之前,他發現,林黛蜜還盯着他看個不停。
陳喻當時的想法是,頂着一張漂亮臉蛋犯花癡,可惜了,他不吃那一套,就連第二天在學校遇到,他也是同樣的一句,可惜林黛蜜沒聽懂。
剪完頭發之後,他起身往外走,正準備推門離開理發店,突然心生一計,于是折返回去,趴在理發師耳邊說,讓他給林黛蜜推薦辦卡。
隻對視了一眼,陳喻就斷定,她那雙漂亮的狐狸眼中寫着兩個字。
好騙!
結果不光被騙了。
還被忽悠着辦了個最貴的。
這邊的事情解決完,林黛蜜走向坐在角落辦公桌的崔銘,“老師,我可以請教您一個問題嗎?”
這才是她來辦公室的目的。
“當然可以。”
“您那天說,每個人生來孤獨,那如果我說,我從來不覺得孤獨,您會相信嗎?”
這個問題,林黛蜜想了一天一夜了,依舊沒想通,但她是那種一道數學題做不出來就渾身難受的性格,别人都回答不了,根據她的觀察,崔銘是她認識的人中書籍閱讀量最大的,問他應該可以。
崔銘點點頭:“我當然相信,因為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七十幾億人中肯定有不孤獨的人。”
他停頓了兩秒,繼續道。
“不過,我更傾向于另一種可能性,那就是你還年輕,腿腳利索,孤獨還沒有追上你。”
不愧是文化人,解釋得如此通俗幽默,林黛蜜繼續追問:“那大概多少歲會被孤獨追上。”
“這個嘛,因人而異,有的人從出生那一刻就被追上,也有人是十幾歲,也有人是三十幾歲,總之你記住,那是一瞬間的事情。”
林黛蜜似懂非懂點頭,“老師,那你是什麼時候被追上的。”
崔銘十指交叉,身子輕輕後仰,靠在椅背上,嘴角揚起不易察覺的微笑,準确地說,是苦澀的笑。
“大概是從我讀懂《紅樓夢》的時候吧,那時候我和你差不多大,以為它隻是個愛情故事。”
說來慚愧,四大名著中,林黛蜜隻看過電視劇版的《西遊記》,更别說《紅樓夢》裡面,那些複雜的人物就足夠把她哄睡着了。
崔銘哼了兩句調子,很随意,幾乎是輕音,不是普通話,林黛蜜一個字都聽不懂,但很好聽。
她沒忍住問,“老師,您唱的是什麼?”
崔銘說:“是越劇《紅樓夢》”
林黛蜜:“老師,我應該去讀一讀對嗎?”
“不用讀。”崔銘猛得直起身子,目光淩厲起來,警告似的說:“知道幾個重要人物就行,應付高考夠夠的了。”
林黛蜜:“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這樣偉大的名著應該等高考完慢慢品讀。”
崔銘嘴角噙着笑,“孩子,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是。”
“高考完也不讀。”
林黛蜜确定自己沒有聽錯。
崔銘說:“因為太悲苦了。”
等你被孤獨追上的時候,再去讀也不遲,見慣了世間悲怆之後,讀起來,更能接受現實的不堪。
這句話,崔銘沒有告訴眼前的女生,她的眼中,寫滿了幸福、勇敢、正直、坦蕩、努力。
這太過于珍貴。
不管是作為大人,還是作為老師,都有責任守護這份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