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自習一般用來寫作業,除了班主任,沒有老師會進來,周一下午,連班主任都不會進來,因為他被叫去開大會了。
知道胡波一時半會兒不會來,班裡的氣氛有點放松,張雨倩開始喊“安靜一點”,變成了,“别吵了”,再後來直接不耐煩,大聲吼道,“能不能閉嘴,不說話會死嗎?”
“會死。”甚至有人故意回答。
這樣一來,教室裡的喧嚣更像一鍋煮沸的水,秩序已經蕩然無存,張雨倩站在講台上徒勞地喊着“安靜,閉嘴”,聲音淹沒在四十多名學生的嘈雜中。
孟源煩躁地扣頭皮,噪音讓他無法靜下心來思考題目,他要和陳喻商量點其他事情,三兩下合上書,“唰”一聲,從草稿紙上撕下來一張紙。
快速寫好之後,他将紙條遞給陳喻。
陳喻掃了一眼,刷刷刷寫了幾個大字推回來。
孟源看完又推過去。
進行到第三個回合,給出去的一瞬間,孟源的脊背突然一涼,不是吧,他緩緩轉頭,看到了那個讓他血液凝固的身影。
胡波。
他兩隻手背在後面,臉上半怒半笑,鏡片後的眼睛掃描儀一樣掠過一個個後腦勺,大多數人還沒發現。
“讓我也看看呗!”胡波從孟源手裡拿過紙條,淡聲道。
聽到熟悉的聲音,教室裡立刻安靜下來。
胡波拿着紙條,朗讀起來。
“喻哥,周六你的生日怎麼過?”
“沒意思,不過。”
“那怎麼可以,這是你走之前最後一個生日,必須隆重地舉辦,我都想好了,到時候咱們來一個鬼屋主題的,保準記憶深刻。”
胡波斜睨着孟源:“我下個月也過生日,你也幫我舉辦一個鬼屋主題的呗。”
孟源讪讪道:“老師,您不用去鬼屋。”
“我怎麼就不用去?”
孟源:“因為……那些小鬼兒根本沒有您可怕。”
最後一個生日,林黛蜜扭頭看向陳喻,他的頭發茂密,臉色也正常,模樣生得極好,她終于理解了魯迅的那句話,所謂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撕碎給你看。
林黛蜜在惋惜,她的這一行為落在胡波眼中,被解讀成了深情對視。
“深情對視?”
林黛蜜驚訝地重複一遍,此刻,她已經被胡波單獨叫到了樓道裡,結合昨天晚上發生的意外,胡波斷定他們在早戀。
林黛蜜覺得,這是胡波的過度解讀,她第一時間否認。
“林黛蜜同學,你得明白,不管是作為你的班主任還是你爸爸的老同學,我都有義務管這件事情。”
“我理解,但是老師,我們真的沒有早戀。”
“他不是就要……走了嗎?剛才我的目光應該是提前緬懷。”怕他還是不信,林黛蜜又說,“其實,我喜歡的人已經去世了?”
“什……什麼?”胡波驚訝地差點跳起來,“年紀輕輕就……死了?”
難道這就是她轉學的真正原因?那個男孩死了,老陸擔心女兒睹物思人,然後轉到了附中?
見他誤會了,林黛蜜連忙解釋,“老師,你别多想,我喜歡的人是周總理,□□,我要是談戀愛或者結婚一定會找那樣的人,遺憾的是,直到現在我都沒有遇到過那樣的人。”
胡波:“……”
因為他說過。
人類才是生生不滅的。
他說人生來是為人民服務的。生前的工作、勞動是為人民服務,死後骨灰撒在祖國的山水大地上,落在山頭田野的,可以作為植物的肥料,落在水裡的可以喂魚蝦,營養水生植物,還在繼續為人民服務。隻有這樣,人類才是生生不滅的。
林黛蜜當時就被這段話擊中了,原來世界上有這樣的人,後來,看不進去書的她,認真研讀了有關于周總理的傳記,讀到他們的愛情故事,還一度落淚,大概,從那個時候起,那樣理想的愛情一直盤踞在了她心裡。
“老師,你覺得和平年代會有那樣的人嗎?”林黛蜜對此,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
胡波自己都沒有想到,接下來,他會說出那樣一番話,後來,他告訴林黛蜜,那個瞬間,他好像回到了自己十七歲的時候。一個黝黑勁瘦的小夥子,每周背着幹糧,走十幾裡山路到學校,自己都不夠吃,卻想分一些給喜歡的姑娘,那個姑娘現在是他的妻子。
胡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