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波大抵是瘋了。
周四早上,高二八班的教室裡一如既往地吵鬧,直到教室門被“砰”地推開,全班呆若木雞——不是因為他們看到了班主任,而是因為他們以為自己眼花了。
胡波,一天之前還正常的胡波,此刻身上穿着一身熒光藍的修身西裝,内搭荷葉邊雪紡襯衫,脖子上系着一條印滿hello kitty的領結。
原本闆寸的頭發抹了厚厚一層發膠,梳成誇張的背頭……
“早安啦,我親愛的同學們,”他捏着嗓子,聲音比平時尖了八度,尾音還帶着波浪線,不知道他是不是害怕扯開褲.裆線,走進來的時候,他還刻意扭動着寬大的臀部,黝黑的皮鞋跟在地闆上敲出“哒哒”聲。
看着這幫小屁孩的表情,胡波反而不緊張了,昨天晚上回去後,他和老婆商量了,他唯一能被學生喜歡上的點就是,他是個硬漢。
當年輕的女老師被學生表白後,她們大都會換上非常顯老的衣服,化妝把自己打扮得老氣橫秋,這一招據說很有用,沒辦法,人活着就是這樣搞笑。
孟一格已經石化,她捏了捏林黛蜜的手,“糖糖,讓你見笑了,八班确實有很多要改進的地方。”
“我靠喻哥,我是不是沒睡醒?”孟源張大的嘴巴裡能塞進去一個雞蛋,“你快掐我一把!”
陳喻還算淡定,他擰了一把孟源的大腿:“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但是任何現象的出現,背後都是有本質原因的。”
“什麼原因啊?”林黛蜜呆呆地扭頭問孟一格,她有一點被吓到了,人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呢,“他以前偶爾也會這樣嗎?”
陳喻:“大概是某種新的病毒要來了吧。”
孟一格垂眼,她不再看向那根刷了綠漆的老黃瓜,太辣眼睛了,有研究表明,人長時間看醜的人會變醜,長時間看美的人,會變美,他決定以後還是多看看林黛蜜。
全班同學的表情仿佛集體目睹了外星人登錄地球,不對,比那還嚴重一點,應該是,外星人附身到了胡波身上。
大家現在肯定在想,髒東西,你最好從我們班主任身上下來!髒東西不但占用了胡波的身體,還統治了他的語言系統。
“哎呦,今天怎麼這麼安靜呀?”他翹着蘭花指走下講台,“讓人家好不習慣呢。”
蒼天啊!大地啊!
到底是誰不習慣啊!
教室裡響起幾聲壓抑的抽氣聲,胡波假裝沒聽見,他來到了陳喻面前,用甜得發膩的聲音說,“在背課文啊!”
林黛蜜渾身起雞皮疙瘩,她秀眉彎彎蹙着,向陳喻投去同情的目光。
陳喻實在忍不住開口:“波波啊,你正常一點,你這樣會吓到我們的。”
胡波,“好,我先出去了,就不打擾你們早讀了。”
往常需要吼三遍才能安靜的朗讀環境,今天全班卻像軍訓一樣整齊劃一,聲音洪亮得震耳欲聾,而且每個人都坐得筆直。
沒想到還有意外的收獲,這就被吓住了,果然是一群小屁孩。胡波的這些症狀一直持續到周日晚上。
周六下午四點五十分,陳喻用鑰匙打開家門時,聽到了廚房傳來的動靜,他站在玄關處了愣了幾秒,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鑰匙邊緣的鋸齒,他在想,要不要趁着沒人發現時,打開門偷偷出去。
“兒子回來了?”喻曉從廚房探出頭,額前的碎發被汗水粘在皮膚上,她系着圍裙,這讓陳喻感到很陌生,“今天你生日,我和你爸正在準備晚飯呢。”
“哦。”
他大概能猜到這對夫妻的用意,兒子就要出國了,在國内的最後一個生日,親手下廚做一頓飯。
陳喻把書包放在鞋櫃上,彎腰換拖鞋時聞到一股焦糊味,“什麼東西燒焦了?”
“我的糖醋排骨!”
喻曉緊急跑回了廚房,有人就要問了,明明陳禛啟在廚房裡,糖醋排骨怎麼會燒焦呢?這件事其實可以從陳喻的名字出發去解讀。
陳喻陳喻,陳禛啟的陳,喻曉的喻,他們倆在任何事情上都要争個你我,其他可以分割,但生出來的孩子總不能劈成兩半。除了陳喻,其他的事情他們都是各幹各的,有那麼點個人自掃門前雪的意思,所以,就算喻曉的菜糊了,陳禛啟也不會多看一眼的。
陳喻回了房間,他戴上耳機打遊戲時,吵鬧聲再次傳來。
“我剛才看了教程,蝦就要蒸着吃,蒸着吃才能保留原汁原味。”
“我也看教程了,水裡放蔥姜,煮的蝦不會有腥味。”
“你看的什麼破軟件。”
“你看的才是破軟件。”
……
陳喻站在廚房門口,看着父母面對面站在竈台兩側,喻曉手裡攥着一袋活蝦,塑料袋因為蝦的掙紮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陳禛啟則舉着鍋鏟,面前的不鏽鋼鍋裡殘留着一圈褐色的焦痕,廚房裡彌漫着水汽,海鮮腥味和某些東西燒焦之後的刺鼻氣味。
“我出去買個東西!”陳喻說。
他沒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的,自從他記事起,隻要在他們倆共同存在的空間,一定會充斥着這種聲音,簡直像咖啡店裡的背景音樂一樣熟悉到可以忽略不計。
從小區門出來,他打開手機導航,輸入廚房電器四個字,然後打了個車,到地方之後,他盯着貨架上各種各樣的鍋具,“也沒有蒸煮兩用的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