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廷家宴這天奚窕止領到了官服。

上着白紗中單皂領緣青羅衣，下着赤羅裳與蔽膝，頸挂方心曲領，小官位的服飾亦有所感覺。

她看着銅鏡中的自己有些恍然。

靜影不覺感慨：“将軍、夫人和世子要是看到主子現在的模樣該有多開心。”說完她敏銳地察覺到奚窕止情緒中細微的變化，及時停住話語。

“無事，家信過兩個月就又能收到了，隻是今年生辰他們應該回不來了。”

“主子，我……”

“不必多言，這是我們第一次用另一個身份去宮裡，做好準備。”

靜影眼神堅定：“是，主子。”

宮廷中家宴的規模不大，與大部分家庭一般，隻是父子妻女間的相聚，人多一點的時候也就是會叫一些外戚和像奚窕止這般的人物，不必報備禮部。

今天家宴的地點在皇宮後花園，夜晚星稀，主事太監還特意搭了台子，有幾組絲竹，悅耳舒适。

奚窕止到得早，來的時候除了宮人還沒有其他人到，她便找到合适的位置先坐下。

這種場合不太需要奚窕止的存在感，一般到場妃嫔與皇帝的交流最多，再者是皇帝時不時會想起和他的哪個孩子說幾句話，奚窕止隻需要坐在原地等待宴會結束。

“阿止。”

聽這聲音她已經猜到了來人，便從位置上起來：“見過星風公主。”

來人一身粉裙，是輕便的款式，看到奚窕止之後就匆匆跑來。

“阿止哥，不必多禮。”說着，星風依舊笑着，眼睛一直留在奚窕止身上。

自皇後逝去，後位空懸，鐘貴妃就成了整個後宮最尊貴的女人，祁星風是鐘貴妃之女，自小身份尊貴，但為人真摯，是奚窕止在宮中求學時少有的好友。

“阿止哥，你穿的是錦衣衛的衣服嗎？我第一時間就派人去看榜了，你中榜我還沒來得及恭喜你，本來還想提前和外公說一下，沒想到你已經入職了，太厲害了。”

“公主謬贊了，隻是個文知，位主簿之下，小官罷了。”

星風看着奚窕止露出溫柔的笑意，自己有點不好意思。雖然她對奚窕止沒有男女之情，但奚窕止是唯一能夠體察到她的所有情緒，并且完全尊重她的人，她是真心喜歡這個哥哥。

“好了，我知道你最厲害了，母親一會兒要來，我得過去坐了，今年宴席結束你留一下，我有東西給你。”

“好。”

星風過去後不久，人陸陸續續都來了，奚窕止站在一邊禮節到位。宴席開始後也如同她想并不需要她說一句話。

但今天不行。

往來的宮女按照順序上酒，突然宴會中傳來一道刺耳的聲音。

一名宮女倒在奚窕止身邊，她摔這一下帶着面前的桌布一起倒了，上面的盤子碗筷碎了一地。

宮女顧不上身上的疼痛，立刻跪下，頭扣着地闆：“奴婢罪該萬死。”

皇帝也不想因為個小角色誤了自己的心情，一個眼神都沒分給她，身邊的總管太監已經眼神吩咐兩個小太監把宮女帶下去。

這種情況隻要聖上沒有多說話，帶下去打幾闆子就好，不會喪命，算是這宮女命大。

“等一下！”星風這時開口，“父皇，我親眼看她往阿止哥身上倒，阿止哥躲了過去她才失誤弄掉了桌布，我們不能看着阿止哥在宮裡被人這麼欺負。”

奚窕止有些意外，她本來是算着祁忱這時候該過來了，她的位置靠近宴會進入的地方，大家會注意到這邊的情況，沒想到星風卻提前注意到了。

而這時，祁忱也真的進來了，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這裡了。

奚窕止太熟悉祁忱了，而祁忱同樣，他幾乎是馬上明白了情況，少見地給足了奚窕止面子，靜等着她開口。

奚窕止感覺時間到了，行禮躬身：“臣——全憑陛下聖斷。”

這一句話倒是讓不少人清醒了。

祁帝緩緩放下手中的酒杯，直視奚窕止。

局面突然轉變，即使隻有片刻，在場的所有人都放緩了呼吸，星風更是吓得瞪圓了眼睛。

奚窕止的姿勢保持不變，不卑不亢。

是啊，中榜時的遊街大家的目光總是放在前三名身上，還沒有多少人真正注意到這個意外，但今天，雖然是宮中家宴，但很快所有人都會知道奚窕止，這個從出生起就注定要被隔絕在權力之外的人，正式擁有了另一個新身份。

而她也第一次用臣子的身份向大家介紹了自己。這聲“臣”足以說明一切。

身旁那名宮女吓得暈了過去，被拖了下去。

祁帝卻突然笑了一下，像是開玩笑一般：“這身衣服挺好看的。那宮女是太後身邊的秋仁吧，看在太後的面子上，朕繞她一命。朕答應你一件事作為補償可好？”

“謝陛下。”她跪地謝恩，同時低頭說出了自己的訴求，“前幾天信站失火，家信不知所蹤，臣才第一次想到想到短短兩月沒收到父母來信臣就心急如焚，那邊疆戰士的思鄉之心想必震耳欲聾，臣慚愧，想懇請陛下容臣為邊疆戰士送達家書。”

“哦？”祁帝有些意外，也從剛才愠怒的情緒中脫離開，“這想法頗有些你父親的風姿，朕允了，宴席散後你來找朕說說你的計劃。”

“謝主隆恩。”

祁忱已經不聲不響地坐下。祁帝瞪了他一眼，他的身子卻越坐越歪，最後幹脆用一隻手掌撐起下巴，怎麼都不像是個正經的太子。但是宴會已經回到了之前的狀态。

奚窕止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後面吃得很從容。宴會結束後如期随祁帝議事，兩人不說一句廢話。

祁帝坐在高台：“說吧，今晚你真正想說的。”

奚窕止雙手掀起衣擺，這次她跪得端正。

他們談了一場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