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正當星時周身熾熱如要冒火即将掀桌的時候,渺塵不知從哪裡笑着翻帳回來了,一手舉個木托盤盛了古銅琥珀色的葡萄,一手還拿了個盛水的皮袋,進來時正巧聽到了那姓許将領末了的幾句話,臉色瞬變。
“老許!”渺塵眉頭急皺,一聲爆喝,“你喝多了麼?!耍什麼酒瘋!出來!!”
“我……沒啊……”老許被震了一下,尋聲揚頭目光困惑。
渺塵将皮袋和葡萄放到星時面前,發虛地低聲笑道:“找了一點甜食,驸馬……驸馬勿怪,請……請用。”
渺塵言罷。那一堵“厚牆”看着星時雙目睜得滾圓,厚實的嘴巴顫抖着想要嘟囔些什麼,尚未吐出一字就被渺塵扽着脖領往外拉。
渺塵邊拉還邊給星時賠笑臉,笑意濃到看不見眼睛,并轉頭對帳中士兵道:“你們别理他,他是醉了,說笑啊說笑。”
小火驚訝渺塵力氣不小,這一番拖拽輕松又利落,一人一“牆”很快就從大帳裡消失了。
獨留星時眉頭緊鎖,愣愣地盯着面前桌上的葡萄,嘴角下撇,雙手死命攥拳,手背上的血管暴凸。
“難為他還能給你找點兒果子來。”小火道。
星時越是緊張越是耳靈,那窸窸窣窣拖拽聲拉出了十米開外,有人聲耳語。
緊接着是老許的哈哈大笑,爽朗中帶着磕絆。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哪兒知道他就是正主兒啊。哈哈哈哈哈,這幅模樣兒,讓我上哪兒給将軍找新人去。我先走了,接下來交給你了兄弟!對不住!對不住!哈哈哈哈!”
豪邁的笑聲漸遠,星時心中的油鍋卻沒撤。
……兩三個……不太行……
……不會……可以……教你……
那晚的記憶極速襲來,蘇莫的手,觸感。
或輕或重,或急或緩。
迫得他汗如雨下,發抖,扭動,哀嚎……
那極不雅的樣子本不想展露。
但究其本源,都是蘇莫不好!
“……誰……教的你……”星時垂目,聲音甚小。
江南,渺塵,不知道名的兩三個……
沒去過的萬花樓裡還不知道有多少……
“你怎麼能這樣……欺負我……”
“為什麼……還不來……”星時俯倒在食案上,頭埋在臂彎,聲音委屈,心被煎得焦痛。
小火一旁共鳴,漸漸身如火燒,喉嚨幹得欲裂,他有點想飄遠一些,再這麼下去,有點窺探兄弟的隐私了……
可留這呆魚自己在這兒發癡,他卻實在不能心安。
星時趴在桌上一動不動,小火不禁蹙眉開口道:“兄弟,你先找點兒水,我怪渴的。他們說的話你别當真。那老許看上去也挺奇異的。”
星時略帶粗喘地撐起身來,渺塵剛剛放的皮袋就在一邊,他一把拿起拔開塞子,香甜的氣味直沖鼻腔。想是甜湯一類,星時舉袋就飲。
不料,一股極強的辣意襲卷口腔,甜膩的火焰順着食道炸開了前胸,猶如喝了醋一般舌頭刺痛,星時猛得把嘴裡尚存的液體噴出。
“噗————!”
小火一把按住星時肩膀,免得他跳起,叫道:“别怕!是馬重酒!别喝這麼快!”
“嗯,”小火擡眉咂摸咂摸嘴,“還挺香濃的!好酒!”
星時從沒喝過酒,塞蓋放回了袋子,用手擦嘴,喉嚨燒得更疼,他不禁又咳了幾聲。
這番大動靜引發了較遠一桌五六人的輕笑。
星時皺眉,扭身不去看,隻當他們不存在,無事發生。
那幾個人卻漸漸閑聊,笑意更盛。
“作、弊、瘸子都能進來,真是厲害。”
“讓你媽再把你生一次,也拼幅好皮囊!”
“诶,咱長得不行隻能下苦功了。”
“哈哈,就你這資質,能活着出沛山就不錯了。”
“在床上下點兒苦功也許還有戲!”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小群又爆發出哄笑聲。
“不行,将軍隻愛長得‘白淨’的!他黑得跟泥鳅賽的,你還是讓他身上塗點兒面粉吧!”
“诶,你們都聽說了嗎,守衛軍尋将軍其實是女孩兒,他們有人靠近聞過,身上可香哩!”
“哈哈哈,據說将軍作戰威猛,帳中卻十分溫柔哈哈哈哈。”
“诶你别說,我還聽說……”
那人話還沒有說完,左臉就挨一狠擊,幾顆後牙飛出,整個人失去平衡砸到長椅上,椅子咔嚓一聲裂為兩截,那人就撲到了地上。
他們說的“瘸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閃現在了桌邊,雙目瞪得好像立時能吃人,臉上鐵青,牙關緊咬。
“哪兒來的狗雜種,還敢打人!”
同是年少,同是血氣方剛,五六人一起上前,有揮拳去打臉擊腹的,有要抱腰的,有去擒肩的,星時都用閃身法加“溜之大吉”避過,咔咔兩聲,又有三人連帶着桌子椅子一起被砸趴在地上。星時出手頗狠,凡是被打趴的都嘴角溢血,不是捂臉就是捂胸抱腹,一時無法再起,剩下還立着的幾人有些發愣不敢再下手。
“诶……就說你們沒事兒惹他幹嘛……”小火無奈搖頭。
帳外的渺塵聽見異動,沖了進來,一把拉住了星時。
“獨孤将軍!”有幾人率先開口喚渺塵,“是這混小子先動的手!”
渺塵緊皺眉看向星時,一手拉着他,見其直到現在都沒撤力,牙齒還咬得咯吱作響,不由嚴肅道:“驸馬大人,軍中尋釁是大忌。您若真是士兵,恐怕現在就得軍法處置了。”
“那你們的這群小崽子随意八卦上司,不違軍紀嗎?”小火一旁回怼。
星時不語,手臂仍然緊繃着在和渺塵角力,目光沒有回轉。
那幾個人聽清了星時的身份,露出驚訝之色,氣勢稍弱了些,但隐隐仍有不忿。那掉了牙的從地上爬起來,擦掉嘴邊的血,别扭道:“驸馬是高貴,可高貴就能到軍營裡随意打人嗎?這是什麼道理?!”
“驸馬,”渺塵扣星時的手也越發用力,言語中露出些許護短之意,“請您冷靜。軍營裡,除了訓練場訓練,我們從不對同袍出手。下屬有了過錯,也是秉公執法,縱使是将軍也不能随意打罵士兵。何況他們做了什麼,讓您這樣下死手?”
星時的怒火從肚腹燒到胸膛,他看向渺塵,一口悶氣憋得實在難受,越氣越無法吐字。
“如果沒有理由,您就給他們道歉吧;否則,我就隻能請您出營了。”
趴在地上的幾人暗吞口水。
“他們……!”星時想要說什麼卻是不能,臉色越發難看,牙關咬得更緊,胸膛起伏劇烈。
“對不……”星時略卸了力,頭扭到一邊,目光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