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昏迷又泡了水的人,到底有多沉,方多病這回算是知道了。
等這笛飛聲醒來,他早晚得把這筆賬讨回來!
江流獨自坐在岸邊,百無聊賴,腳邊是剛剛用太極在河裡炸的魚,這會兒連魚都不跳了。
好在,那兩人終究還是在她沖進蓮花樓一探究竟前,及時出聲喊她。
“江流——”
方多病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弄好了,你進來吧——”
江流聞聲回頭,就見兩道衣衫淩亂的身影站在蓮花樓門前。一個雙手叉腰、微微喘氣;一個兩手聚攏,放在唇邊。二人發絲均被細汗黏在額角,袖子都用襻膊束起,前襟皆是深淺不一的濕痕,狼狽不堪。
可江流卻不知怎的,望着眼前這對站在一起的師徒,心頭竟生出一股莫名的暖意。她語帶笑意,高聲應了句:“來了!”
蓮花樓内,李蓮花平日所睡的床榻上,躺着剛剛被扒掉一層皮的笛飛聲。
這人身量要略高一些,李蓮花的白色中衣穿在他身上并不合适,袖子竟正正好好短了三分,叫江流一伸手便能摸到手腕,替他診脈。
李蓮花自然瞧見江流目光,輕咳一聲摸了摸鼻尖。他和笛飛聲平時站在一塊兒,從未覺出有什麼身高差。直到方才幫忙換衣服時,才發覺自己的中衣穿到他身上竟繃得緊巴巴的,幾乎是勉強套上。
方多病的就更别提了,少年人身量都還沒長開,更是清瘦。
江流将指尖搭上笛飛聲的脈搏時,竟生出一種久違的感覺。好像她這些年來,隻顧着李蓮花,竟是許久未曾給其他人看過病了。
隻是随着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原本以為不過是落水昏厥、頂多再受些内傷的笛飛聲,卻讓她眉頭越蹙越緊。
待她收回手,方多病已忍不住開口:“怎麼了?他傷得很重嗎?”
江流搖頭:“他如今昏迷,是中了類似迷香的東西,但比普通迷香要烈得多。若不是他内力深厚,這種劑量……就算醒來也是個傻子。”
方多病聽得頭皮一緊,正要再問,卻見江流神情一肅。
“這不是關鍵,即便迷香不解,憑他武功慢慢也就恢複了,隻是……”她緩聲道,“隻是,我在他體内,發現了一隻蠱。”
“蠱?!”方多病幾乎跳了起來,“這可是金鴛盟的大魔頭笛飛聲,誰有本事給他下蠱?”
江流沒有回答,而是轉頭看向李蓮花,似是在詢問他的意見。
“這蠱……應是他年少時便被種下,如今算來也有二十多年了。要幫他解了嗎?”
李蓮花自是聽懂了江流的話外之意,她是在告訴自己,這蠱若不解,他們便多了一枚制衡笛飛聲的籌碼,就像之前的修羅草之毒那樣。
他沉默片刻,終是輕輕搖了搖頭:“替他解了吧。之前那樣做,也隻是迫不得已。”
當時他還身中碧茶,内力隻餘一成。他給笛飛聲種下修羅草時也尚未與江流重逢,他想查金鴛盟舊事追回師兄遺骨,确實需要些手段才行。
但如今,卻是沒這個必要了。
“好。”江流點頭應下。
上回她從青衣樓殺手屍體中翻出那隻蠱蟲時,幾人去了河邊洗澡,并未親眼見她出手。因此這回李蓮花和方多病皆未離開,隻是靜靜站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看她施為。
江流從腰間一串丁零當啷的小物件中取下一隻銀色镂空小球。那小球隻有靠近蠱蟲便會持續發出微光,并吱吱叫響。隻是這聲音極輕,若非刻意傾聽,幾乎難以察覺。
“是采蓮莊時那隻小蟲!”
方多病見過,李蓮花卻一直隻當那是普通裝飾,并未深想。
“它又在叫喚——是不是說明,笛飛聲中的迷香,很可能和那具屍體上的是同一種?”
方多病這一句話,卻是點醒了江流。方才隻顧着想他體内的蠱蟲,倒忽略了這層關聯。
她盯着笛飛聲的臉看了片刻,點頭贊同:“你說的确有可能。待我解了他身上的蠱,再看這小球的反應,自然就知道了。”
江流說罷便直接動手。她幹脆利落的扯開笛飛聲白色中衣的系帶,指尖順着他的胸口一路向上,直探入發間。
方多病在旁邊暗暗咋舌,側目一看,隻見李蓮花臉都黑了一半。
這蠱蟲種下,無非就藏在心髒、頸側、大腦這幾個要緊地方。徒手去摸自然是摸不出異物存在,但正如診脈一般,蠱蟲若是活着,必定會随宿主心跳微動。因此須得貼近皮膚,捕捉那比脈象更加隐晦的生命波動。
終于,江流在笛飛聲腦後察覺出異常。活人跟死人到底不同,當初在處理那青衣樓殺手時尚能剖屍取蠱,此刻處理笛飛聲就不能這麼幹了。
她又從腰間那堆叮叮當當的小玩意中翻出一隻繡花香囊,乍看是裝香的,實則裡面藏着一卷極細的金針。整整一簾,卷起來竟隻比拇指略粗。
方多病忍不住說道:“你這腰上挂的,還真是個百寶箱……我原還當你是品味獨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