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之音有些訝然:“啊,老師,我們......見過嗎?”
“大概四年前吧。你在慕尼黑參加鋼琴比賽的時候,我是評委之一。”
陸之音被提醒後,恍然大悟:“哦,我想起來了!我當時在評委名單上好像看到了您的名字。”
“你當時那首《波蘭舞曲》彈得很不錯,我到現在都還記得。”
聽到“波蘭舞曲”這四個字,陸之音心底的某個角落仿佛被觸動,眼底滑過一絲暗淡的憂傷。
她沒有接話。
“你當時練了多久?”林峰問。
“三四個月。”
“嗯,”林峰點點頭,“小小年紀有這樣的造詣,很了不起。”
陸之音受寵若驚,連忙擺手,謙虛地說:“沒有沒有,我還要繼續努力。”
林峰瞄了她一眼:“你知道我收的學生不多吧?”
“嗯,聽說過。”
“算上你就三個。”
這個數字與陸之音想象的大相徑庭,不免一驚:“您是因為平時要開音樂會,所以才不收那麼多學生嗎?”
林峰笑了笑:“我現在老了,音樂會沒以前開得那麼勤了。我平時挺閑的,要是想,再多收十幾個學生也不是問題。”
“那......您為什麼選擇收我為徒?”
“你過來。”林峰伸手示意。
陸之音向前邁了幾步。
“我隻教那些真正喜歡鋼琴的人。多少家長想把孩子塞過來我都拒絕了。他們的技巧不錯,可我看不到他們眼中對鋼琴的那種純粹。古典這條路有多難,大家都知道。他們這樣是走不長遠的。”
他頓了頓,盯着陸之音:“而你,打從我第一次在德國遇見你,就感受到了你的野心。你眼睛裡對鋼琴的愛很純粹。比賽結束後,我原本想找你聊聊的,但主辦方跟我說你已經走了。結果誰能想到,兜兜轉轉,你還是成為了我的學生,緣分呐。也是托了元浩的福。”
陸之音沒想到自己早就在這個國際鋼琴大師心中留下了如此深的印象,深感意外:“我之前在清潭,每次練琴練到崩潰,張老師就會跟我講您是如何一步步成為鋼琴家的。他經常用您的故事來鼓勵我。”
陸之音的話讓林峰回憶起從前來。他忍不住感慨道:“練古典就是一個不斷崩潰、自我懷疑和自我重建的過程。”
陸之音對這句話産生了強烈的共鳴:“是的,這條路很坎坷。”然後語氣忽地一轉,倔強起來,“但我不會放棄的。我的志向是成為國際鋼琴家,從很小很小就是,一直沒變。”
“我沒看錯你。”林峰露出了肯定欣慰的目光,緊接着看了眼牆上的時鐘,說,“七點了。準備上課吧。你要不要喝點水?我去給你倒。”
“不用不用,我有帶水。”陸之音連忙從包裡掏出那瓶許子默送的冰紅茶,快速嘬了一口。
林峰在鋼琴凳旁邊的木椅上坐下來,輕拍了一下鋼琴邊緣:“來吧,我們開始上課。”
陸之音從包裡拿出那三本練習曲,畢恭畢敬地遞給他。她不大了解他的上課風格,所以特地多帶了幾本,以防萬一。
林峰看到最上面一本寫着“肖邦練習曲Op.10”,随意翻閱了幾頁後,便直接指定一首曲目:“先來這首熱熱身。”
他将書脊按壓下去,确保書頁平攤開,放到架子上,然後往椅背上一靠,翹起了二郎腿。
是《小狗圓舞曲》。
陸之音看着琴譜,攥緊了手,深吸一口氣。接着,十根細長的手指伸開,緩緩放到琴鍵上。
随着第一個音符的響起,她的眼神驟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高度的專注。
她的神情閑庭信步,身體輕輕搖晃着,完全沉浸在輕快跳躍的音符中,就如同一隻小狗在歡快地奔跑。
樂譜雖然在面前敞開着,但她對這首曲子早已爛熟于心,全程沒看譜。
泛黃的書頁之間很松,有些皺褶。右邊那頁還有一道小小的裂痕,一看便知這本書被翻了多少遍。
陸之音的手指靈巧地在琴鍵上舞動,每個音符似乎都被賦予了靈魂,客廳裡的氣氛也随之變得輕松歡快起來。
彈完後,林峰評價道:“不錯,完成度很高。總體來說沒什麼大問題。”他注意到她細長的小拇指,“你的手部條件很好。”
陸之音腼腆地笑了笑。
“開頭這裡的漸弱可以再琢磨一下。還有這個地方,”林峰指着樂譜上的幾個小節,“從快到慢的變化可以再絲滑一點,對輕重緩急要控制到位。這首曲子雖然輕快,但不能隻是表面的跳躍,更要有内在的情感支撐。比如,一種無憂無慮的自由感。這個你自己好好揣摩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