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當日外公身上的那份衰老感,那無依感,朱向明同樣是不知該如何形容,但受到感染。
忍不住打開卧室的門并走了出去,卻不懂要怎麼安慰,于是朱向明站得離外公不遠也不近,就把他望住,生平第一次非常想發出聲音來。
“外公,我頭疼。”
盡了最大的努力,朱向明覺得自己說話的聲音很是奇怪,于是講得很小聲,甚至都不知自己是否講得對,但幸好外公聽得清。
他整個人都一震,吃驚地看着朱向明站在原地不動。
想了一想,外公又拿顫抖的手擦去眼淚鼻涕,然後摸朱向明的額頭試探他是不是感冒發燒:“那你怎麼不睡覺啊?”
對此朱向明不知怎麼說,就搖頭。
外公招了一招手,朱向明便走過去,聽他繼續對自己道:“不睡了,你去把簸箕和掃把拿過來,我們把地掃幹淨。”
于是那一天,朱向明就給外公打下手,沒花多少功夫,兩個人很快便把小小的屋子打掃完畢。
就像沒有見證剛結束的一場争執,外公說朱向明是聰明能幹的小孩,接着便帶朱向明去洗澡。
“朱向明,你要記住,一個人身上幹淨,心裡也容易幹淨。”
幹了一輩子清潔打掃的髒活累活,朱向明的外公如是道,而不管這些話是不是真理,反正朱向明今日都謹記。
還好有外公,因為後來也是外公将朱向明養大,讓朱向明去上學,明白知識與做人的道理。
他想想,決定不想再想了。
舊日苦中裹着糖,要記得但不要經常去想,朱向明麻利地拿起毛巾,順手将鏡子上面的水痕再擦擦,讓更清晰的鏡子清晰地映出一個笨蛋來。
蠻好,朱向明不讨厭自己,還挺喜歡自己的,因為這張臉也像外公,神似看他年輕時被黑白相片記錄下的俊朗。
如此忙活完畢,朱向明轉身離開衛生間,又回到了客廳裡,看牆壁上的時鐘即将指向零時零分。
都快是新的一天,他心道其實讓裴青在這睡着也行,甚至自己也在這外面躺躺将就都可以,但琢磨了會,還是想把裴青帶回家去。
隻是那個裴青睡得意外地香,等朱向明真走到他面前,居然都不忍心直接将他叫起了。
猶豫着在他身前蹲下去,朱向明觀察他,恍恍惚惚覺得自己在看貓。
是蠻好看的,而且呼吸均勻安靜,不像醒的時候那麼任□□惹事,甚至都不用考慮把他搖醒攆他去洗澡然後收拾會有多麻煩,朱向明一瞬間就明白了别人看自己寵物睡覺看半天,仍舊會覺得可愛是個什麼樣的具體心情。
真奇了怪了,這麼個人,高高大大,不應當被贊為可愛吧,但朱向明又真覺他是可愛的,想給他順毛,想撸他下巴,甚至想撓他腳闆心。
啊呀,怎麼睡着還不高興皺眉了呢?朱向明對着裴青看入迷了,看緊張了,下意識地就探出手去,想給他的煩惱捋捋平。
如此想着,朱向明的手都已經伸出,結果指尖才剛碰到裴青那眉心,就覺得後腦勺一疼,吓得他竟是一個不穩向前,直接撲倒在了睡着的裴青身上。
“哇!”
“啊!”
朱向明被吓得厲聲慘叫,而裴青則是因為睡夢中突然被壓住半個身子,差點疼死。他哀叫着睜開眼睛,發現不是傳說中的猛鬼壓床,想把真正的死鬼朱向明推開還使不上勁,隻好凄凄慘慘斷斷續續地再叫幾聲:“你、你,幹什麼、啊,滾開!”
忙不疊地站起身回頭,朱向明看見有個餘豆果正陰恻恻地看着自己,還舉着手刀。
這人什麼時候多了夢遊的毛病啊?他對餘豆果痛罵道:“吓死我了你!”
是故意的,餘豆果冷漠地放下手,然後看他一眼,又看裴青一眼,轉身往卧室走。
要死了,但朱向明懶得搭理餘豆果,趕緊把裴青給扶起來坐穩:“你沒事吧?”
裴青摸自己的肋骨,确認自己存活:“我有!”
朱向明支吾辯解:“那、那不怪我啊,都是餘豆豆他突然跟後面吓我,我不是故意,真的。”
人都快給痛沒了,裴青惡狠狠地看他,心道你最好不是。
很想訓朱向明幾句,但還沒來得及開口,裴青就閉住了嘴,因為那兩眼冒着精光的醉鬼餘豆果,居然又雙叒叕從卧室裡溜達了出來。
他在裴青和朱向明面前停下,蹲下身盯住倆人來回看:“哼。”
靠,這是在不屑個什麼呢?就連裴青都很難分辨出此人是否清醒:“幹嘛啊你他嗎的?幹嘛不說話!”
餘豆果依舊倔強不說話,隻是戳他腦門子一下,然後将剛某樣東西塞進他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