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自己心裡悄悄盤算,朱向明覺得就如今的世道,光靠幾個人出去唱幾晚上,或者發幾首新歌,掙的錢肯定不夠支持樂隊活下去,但要是大家能堅持着為愛發電盈虧自負的話,至少能掙回點滿足和快樂。
而如果圖的就是掙錢或着說有出息,一直地燒錢搭夥,卻又一直紅不了,那可真正是壓力山大。
朱向明都不敢再想,隻對裴青勸道:“别啊,你們都是藝術家嘛,當自己是回事太正常了。”
才不是,裴青道:“切,那人家憲兒就不這樣。”至少沒這麼嚴重。
朱向明堅持勸:“咱不比行嗎?你跟他是不同類型的藝術家。”
這話順耳朵,比從前自己那歌還順些,可朱向明這人算怎麼回事?裴青不禁要問他:“朱向明,是不是我今天跟這說什麼,你都能編出點好話啊?”
朱向明懇切:“說真的,我屬于是盡了力了。”
草,要不是因為朱向明躺在這身邊,裴青簡直想跟床上打滾。
也不管頭發上還有水,他樂得轉成躺平的姿勢,捂住肚子吃吃笑,好半天停不下來。
“裴青啊,你别這樣。”
狗屁的藝術家,裴青都快笑出眼淚來了:“我現在想想,我就算偷男人錢出去養個小白臉,也比做我那歌強。那麼多錢啊,我學人搞他嗎的樂隊,死要面子活遭罪的,我配嗎?”
聽裴青這語氣,朱向明很難不揪心。
他心想,哪怕裴青不這樣自嘲自害地講話,自己也能猜得到他真正想說什麼。
要照之前裴青唱歌唱的,還有聊天聊的,他家裡發生過那麼多糟心事,他哪來的錢亂使還玩音樂啊?而既然他沒錢,那錢肯定就是别人給的呗。
于是朱向明問他:“方鴻給你錢,是吧?”
當然。在今夜一再誠實,也無所謂此刻誠實到底了,裴青就心道給啊,方鴻什麼都給。
錢給了,愛給了,傷也給了,他無一遺漏,他面面俱到。
那個舊的裴青再度地從記憶中浮現,還有那個不知道今日是否有所變化的方鴻,他們一齊令裴青受害。
裴青的兩隻眼睛都酸酸的,心想嗎的好痛,嗎的好煩,我是不是要哭了啊?
或許是因這身體裡還有酒精殘留着作祟,他心想不應該這樣,也不可以這樣,但是難堪也好,後果也罷,他這秒鐘不想管。
四周暗得什麼都看不清,裴青就将臉轉過去,對朱向明道:“你知道他那人什麼鳥樣嗎?我都沒跟豆豆講過,我從來,從來不跟别人講。”
然而現在想講,非常地想,于是不等朱向明說不好或不好,裴青先自顧自地把,語無倫次地講。
“你知道嗎朱向明?方鴻啊,他就是個小屁孩兒,他就是個神經病,我跟他認識的第一天,他就為了我跟他朋友翻臉打架。”
“可是他對我真的好好,他讓我把我那些破爛都扔了,他給我買新的,他什麼都要給我最新最好。”
“他拉着我去買衣服,買鞋,什麼都買,那些店他一年随便就能買幾百萬,第一次去的時候我還心想那裡頭都什麼人啊,看見我們就笑得跟他嗎狗一樣,遞個水都恨不得跪着。”
“我當時是真的看不起人家,你明白嗎?可後來我想,在那花的錢是我的嗎,我憑什麼看不起人家?”
“我又憑什麼看不起方鴻呢?憑我到死了我還掙不着他随随便便給我的那些嗎?”
“他爸媽把他弄去美國上學,為他以後拿綠卡全家移民,他不樂意,成天說他抑郁了,不想學了,不想活了,就要跑回來跟我胡搞八搞。”
“我們去廣州,去居延海,去巴黎,去北海道,去舊金山,他一天天拉着我這啊那的到處跑,我們在紐約買琴,我們還在首爾買小狗,我把它從飛機上一路抱回家,結果那狗還不怎麼喜歡我,就喜歡他。”
“可後來呢?後來他什麼事兒都不想做,就說他無聊說他煩,然後拼了命一樣跟我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