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進去嗎?”福永詢問。
“……”
福永走進來,将玻璃拉門輕輕關上,正好将對面陽台上蒼真的聲音給擋住了。
“招平——太危險了!招平,受傷了嗎——”
這還是黑子哲也第一次聽到佐代蒼真用這麼大的聲音講話,明明平時看起來是個很冷靜的人。
招平雖然不清楚黑子哲也消沉的原因,但是他清楚蒼真是絕對不會放任他不管的,更清楚這個叫做黑子哲也的同齡人是很喜歡籃球的。
“你喜歡籃球嗎?”
面對福永招平語氣平淡的詢問,黑子這次沒有選擇回答。
“不喜歡的話是不會覺得痛苦的,隻有很喜歡的人才有勇氣去面對痛苦。”
“雖然我并不清楚籃球的事情,但是我聽蒼真說過的,你很喜歡籃球,有時候讓他都感覺自愧不如。”
福永招平知道自己無法真正的共情黑子哲也,或者說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有能力有資格去完完全全的共情另一個人,那些自以為是的認為自己足夠了解,自己足夠評判,其實歸根到底都是自我意識過剩。
可是他和佐代蒼真是朋友,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蒼真大概也是這麼想的吧
“你要讨厭籃球嗎?”
“……”
“你做好準備讨厭籃球了嗎?”
“……”
黑子沉默着,福永招平悄悄轉身将身後的玻璃門鎖上,果然下一瞬陽台上又傳來了腳步聲,佐代蒼真背光的臉上鋪着陰翳的微光,他敲着窗戶。
“把門打開。”
招平看着玻璃門外的蒼真,果斷選擇将窗簾拉上。
黑子哲也終于擡起了頭看向福永招平,看着他在許久的沉默之後問出了自己的第一個問題。
“為什麼你要跟我說這些?”
“因為我很喜歡排球,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了很痛苦的事情,蒼真也一定會這麼跟我說的,朋友的朋友不一樣也是朋友嗎?”
福永招平的雙手背在身後輕輕握着,神态自洽。
黑子抿着唇,視線之中終于流露出了些許光亮。
“嗯。”
窗簾被拉開了,黑子哲也和福永招平看着趴在玻璃門上滿身怨念的佐代蒼真,瞬間打了個激靈。
陽台的拉門被打開了,佐代走了進來,看着兩個家夥,目光深邃。
“黑子,我不想說這麼多……”
“我知道你是不可能放棄籃球的,但也不要因為那幾個人而讨厭它,既然想做些什麼,那就去打敗他們吧。”
蒼真背對着光,那雙灰藍色的眼睛藏在昏暗的光線之中,深深的注視着黑子。
“我很火大啊,但是這件事情由我這個已經退出的人來做并不合适,黑子,帶上我的份,打敗他們吧。”
黑子仰頭看着他,視線在觸及到蒼真冷戾的目光時時手臂上激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蒼真緩緩擡起手揪住了旁邊招平的衣領,緩緩瞥了他一眼:“我會告訴你媽媽的。”
“可是……剛剛你也翻過來了。”招平眨着眼睛。
*
國三一年過的特别快,蒼真最後一次去學校的時候下着雨,他帶着傘站在堤壩上的路上看到了遠處的一道藍紫色的無盡夏。
他在雨中駐足片刻,看着那道被雨浸濕的風景呼了一口氣。
宮城縣的學校已經選好了,并不是一開始訂好的青葉城西,而是另一所比較有名的學校伊達工業高中。
相比于青城,蒼真果然還是更喜歡伊達工業的名字,而且離家步行隻需要十分鐘。
伊達工業……很有伊達政宗的感覺啊,而且說起仙台的話第一印象不都是想起伊達公嗎?伊達公和伊達工……果然很配啊。
今天結束之後他就要準備去宮城縣了,果然還是有點不想走啊。
在這樣的思緒中蒼真來到了最後一次來到了帝光,他将傘放在門口,漫不經心地穿過走廊。
黑子和灰崎大概沒來,不過對他來說畢業式什麼的參加與否對他來說都不太重要,但是在家待着的話一定會被爸爸媽媽說的。
蒼真沒有回班級,而是找了個能看到灰蒙蒙天空的屋檐站着。
赤司征十郎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的身側,蒼真沒有跟他說話,仿佛和他之間沒有任何關系。
“你去見黑子了嗎?”
“問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就算他不來也不會影響什麼的,我今天來是為了見你的。”
蒼真轉頭看向赤司征十郎,微微蹙眉,完全不清楚他來找自己是為了什麼。
他的好奇心自己已經滿足了,他想讓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也已經做了,他現在是脫離籃球部之外的無關人士,他不應該來找自己的。
“你和我們是一樣的人。”
赤司征十郎看着蒼真一臉的“你在侮辱我嗎?”的表情,沒有任何情緒。
“别用那副表情看着我啊,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跟那些凡人混在一起的你是多麼的格格不入,你和我們是一樣的,這一點我笃定。”
雨聲混着赤司征十郎的聲音傳到蒼真的耳朵裡,不真切的如同一場不知名夢境中的呓語。
“我們的理念是不同的,但我并不認為我是錯的,勝利能夠決定一切,強者的地位,名氣,資源……”
“總有一天,也許是明天,後天,下個月,或者十年後,你會開花的,等到那一天你就會明白……”
“你的存在會打破普通人們努力維持的平衡,你終将成為我們。”
赤司笑着,離開之前擡手整理了蒼真胸前不甚整齊的胸花,将一張名片塞到了他的手中,然後腳步聲緩緩隐入耳邊的雨聲之中。
蒼真低垂着眼,如瀑布從高處跌落一般的雨聲蒙住了他的聲音,隻能隐約看到他微微翕動的嘴唇,除了遠處頓了頓腳步的赤司沒人知道他在說什麼。
綠間站在走廊的拐角遠遠看着,他無法改變什麼,隻能努力讓自己不被改變,勝利也好,友誼也好,籃球也好,他都會盡人事聽天命的。
“真太郎,該走了。”赤司看到了站在拐角等待着自己的綠間,餘光落在他的身上,那種深邃冰冷的視線又出現了……
“嗯。”
綠間緩緩跟上去,在離開之前最後看了一眼蒼真的方向,他看不懂那個人。
“為什麼在意他?”綠間問。
“因為他和我們一樣都是被才能選中的人,隻是在帝光……”
赤司的臉上帶着某種遺憾的神色,但雙眼深處卻隻有冷漠。
“他是沒辦法綻放的。”
越是稀有的花朵,對生長環境的要求就越苛刻,即便被稱作“奇迹的世代”的他們能夠在這片土壤中開花,但對于佐代來說,這裡并不适合他。
綠間的眼中帶着某種沉思,他漸漸明白了赤司的意思,隻不過這對于佐代來說是不是有些殘忍呢……
就像是開花的青峰一樣,在普通人之中隻會失去鬥志,等佐代綻放的時候,他所選擇的地方還能容納他嗎?
那是預測的未來,也是赤司感興趣的未來,他想看看佐代的開花,想看看他的綻放是給自己帶來希望,還是……
毀滅。
但在毀滅之前,他希望佐代能來洛山,所以給他留了洛山監督的名片。
“要走了?”
“嗯,已經收拾好了,那邊已經準備好了,放假有時間我會我回來住的。”
“那到時候我們去找栗田教練打排球。”
“好。”
今天休假,福永招平牽着自己的妹妹來給佐代蒼真送别,福永家的父母也來了。
招子妹妹拉着蒼真的褲腿送給了他自己最喜歡的發卡,雖然小小的招子還不知道蒼真是不用發卡的。
“謝謝,我會好好保管的。”
收下招子的發卡,蒼真又跟招平聊了會天,到了不得不走的時候才動起身。
“記得發郵箱。”
“嗯。”
宮城縣屬于日本的東北地區,從關東到東北,開車的話需要挺長一段時間的,爸爸和媽媽輪班開着車,蒼真坐在後排看着窗外的風景。
足球和籃球都是在東京留下的記憶,現在要去宮城了,他大概不會選擇它們了。
蒼真的手邊放着他的運動挎包,裡面裝着護膝、毛巾,止痛噴霧和一顆排球。
那就去打排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