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見畫教她:“除了簡單的五行屬性,還要看陰陽、十神、大運、流年......一兩句講不清楚。”雖說“一兩句講不清楚”,他還是把其中道理掰開了揉碎了講給她聽。
他說了多久,杜知津就支腮在下面聽了多久,隻覺應大夫實在是個當教書先生的好苗子,講得比那些長老們好多了。
最後,她問了一個問題:“應大夫,你的八字是什麼?”
應見畫聲音一頓。
他垂下眼睫,淡淡道:“......忘了。”
忘了?杜知津詫異,
真的會有人不記得自己的生辰八字嗎?而且,他明明對此頗有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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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就算身為醫師也無法避免。
中午應見畫的精神好了一點,起來喝了一碗雞湯又躺着說了好些話。可臨近夜晚,他額頭的溫度越來越高,幾近滾燙。
這就不是杜知津翻翻醫書能解決的事了。應見畫強撐着指揮她抓藥熬藥,有些藥屋裡沒有了,她還想冒雨上山,被他喝止。
“咳...我病了尚有你在照顧,要是連你也病了,我們兩個在這裡等死嗎?”
他是她的大夫,最知道她的身體,現在隻是看起來康健,實則不堪一擊。
普通的小打小鬧還好,她畢竟是習武之人,身體素質比普通人好了不止一星半點,養了幾日傷就和沒病一樣。
但她的底子仍舊虧空,他雖然不清楚,但也模糊地感知到,應該是所謂“修為”尚未全部恢複。所以他才一直禁止她動用内力,卻并不阻止她偶爾外出。
杜知津無法,隻能眼睜睜看着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他的話越來越少。
雞肉炖得軟爛,應見畫卻難以下咽,最後全落到她的肚子裡。她忽然想起昨天他帶回來的甜豆漿,暗道如果是那個,他也許會有胃口吧。
但顯然,現在的天氣不允許她外出,應見畫也不同意。
随着星鬥開始在天邊不甚明顯地閃爍,夜幕悄然降臨,本就深沉的天色愈發幽邃。
黑暗會讓人心變得脆弱。杜知津翻箱倒櫃也隻找出半截燃過的蠟燭,堪堪能照亮榻邊一角。
這時她才深刻地意識到,應見畫家中多麼清貧。
沒有一片瓦的屋頂、永遠青菜白粥的飯食、找不出第二根的蠟燭。
可就是這樣貧寒的他,甯肯将母親的遺物典當,也不曾想過把她抛下、任她自生自滅。
黯淡燭光下,他緊閉雙眼,斂去清醒時的鋒芒,露出幾分柔軟。長睫如綠縧,此時無風,便安靜地泊在岸邊,纖密垂落。
綠縧驚動水面,他睜開眼:“你在看什麼?”
杜知津直言相告:“在看你。”
她直白得近乎坦蕩的回應,讓他像是被突然被人扼住喉嚨,呼吸一滞,睫羽不自覺輕顫。
回過神來,他慌慌張張扭過臉,欲蓋彌彰道:“又不是頭一天看......之前也不見你這樣盯着。”
其實之前也有過幾次,每次都以他落荒而逃做結尾。
他暗暗瞪她一眼。
修道之人居然如此輕浮,呸。
杜知津不知他心中所想,繼續說着自己心中的念頭:“應大夫,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的睫毛很長?長到像一把小扇子。”
應見畫鼻腔裡溢出一聲輕哼,悶悶的:“這話你留着對陸平說吧。”
他可算明白了,妖怪會纏上杜知津,就是因為她這口無遮攔的毛病。
“為什麼要對陸平說?我沒在意過他的睫毛長不長。”她覺得奇怪,以為他燒糊塗了,湊近了探他額頭的溫度。猶嫌手上帶了寒氣,她低下頭,與他額頭相抵。
輕輕一聲,她的面孔在他眼底無限放大。
砰、砰。
沉重的心跳在這一刻陡然輕快,他聽到妖怪在耳畔聒噪大叫:
【這都不親?應見畫你是不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