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間書坊。
本年會試在即,書坊生意正是最好的時候,來往舉子絡繹不絕地挑着書。
謝少陵在房裡關了幾日,同伴許鶴聲實在是擔心他,自從那日見了什麼“梅公子”,這位天才跟着魔了似的,窩在房裡看書閉門不出。
許鶴聲硬将他拉出來一同逛書市,盼着這位好友能恢複幾分生氣,“少陵,你可知書坊今日為何那麼多人麼?”
謝少陵目光掃過烏泱泱的人群,書坊裡的人确實比以前更多,連門口都坐滿等候的舉子,“為何?”
許鶴聲朝他狡黠地眨眼,笑吟吟道:“因為今日有秦寺卿的《治國論》出售。”
他所說的秦寺卿,是鴻胪寺卿秦子衿。
乃是董太師的關門弟子,年紀同顧懷玉一般大,巧的是倆人又是同一年入朝為官,同是江南世家出身,自然會被世人拿來比較一番。
若說顧懷玉陰險狡詐,貪财好賄,欺壓群臣,魚肉百姓,那秦寺卿恰恰就是他的反面,為人光明磊落,樂善好施,對上剛正不阿,對下言出必行,對百姓那更是愛民如子。
秦子衿就像一面完美無缺的鏡子,他在朝中為官,照出顧懷玉的龌龊可鄙。
而《治國論》,正是秦子衿十年前寫下的一篇著作。
這篇著作一經問世,便如驚雷般震動朝野,其文采之斐然,立意之高遠,論述之深刻,令人歎為觀止。
文中所提的治國方略,既有儒家仁政的寬厚,又有法家嚴刑的剛毅,更兼道家無為的靈動,堪稱集百家之長,成一家之言。
當時董太師閱罷此文,也不禁撫掌贊歎:“此子胸中自有丘壑,筆底自有乾坤!”遂破例收秦子衿為關門弟子,親自教導。
十年來,《治國論》被無數士子奉為圭臬,抄錄傳誦,甚至有“得《治國論》者得天下”的說法。
每逢會試,此書更是洛陽紙貴,即便價格高昂,舉子們也争相搶購,隻為從中汲取治國安邦的智慧。
謝少陵當然讀過《治國論》,普天下論才華他隻服秦寺卿一人。
不過他有些不解,挑眉問道:“《治國論》家家書坊都有,為何隻在這家書坊守着?”
許鶴聲不再逗他玩,壓低聲音說:“《治國論》當然家家書坊都有,但隻有這家有治國論的手稿。”
“手稿?”
謝少陵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他雖讀過無數遍《治國論》,但若能目睹秦寺卿的手稿,其意義自然迥然不同。
那可是秦子衿親筆寫下的文字,字裡行間或許能窺見這位文人的風骨。
許鶴聲伸手探入袖中,彈了彈一疊厚厚的銀票,“的确是秦寺卿的手稿,據說是這家書坊的老闆偶然所得。”
“偶然所得?”
謝少陵真有些好奇。
許鶴聲湊近他解釋道:“說來也是天意,這家書坊的老闆前些日子去城西收舊書,口渴路過一戶人家借口水喝。”
“那戶人家家境貧寒,又不識字,老闆瞧見一本破舊冊子,被主人家用來墊桌子腿,好奇抽出來看了看——”
謝少陵聽得眉頭一皺,“然後呢?”
許鶴聲笑得意味深長:“老闆起初也沒在意,随手翻了幾頁,頓時如遭雷擊,冊子紙頁泛黃,字迹卻依舊清晰可見,正是秦寺卿年輕時親筆所寫的《治國論》手稿!”
“再一問那戶人家,原來這家的兒子當年給一位公子牽馬,那位公子随手賞給他的,隻是那時秦寺卿尚未成名,這兒子不知秦寺卿的身份,還以為是一本破爛。”
“老闆聽後當即掏錢買下,隻花了三十文錢,就買到秦寺卿手寫的《治國論》。”
謝少陵聽得不禁蹙眉,“秦寺卿手稿竟淪為墊桌腳的廢紙,真是暴殄天物。”
許鶴聲與他感同身受,好東西還是得遇到識貨的人,“所以今日消息一傳出,舉子蜂擁而至,誰都不願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謝少陵從袖裡抽出折扇,謝家的公子,最不缺的就是銀子。
書坊裡的舉子越來越多,擠得門前水洩不通,書坊老闆抓住時機,高聲喊道:“諸位靜一靜!”
舉子們瞬間安靜,一雙雙眼睛盯着他捧在手裡的雕花木匣。
老闆雙手捧起木匣,煞有介事地道:“今日承蒙各位擡愛,小店有幸請來秦寺卿《治國論》的手稿,供大家一觀。”
話音一落,人群便騷動起來,舉子們紛紛往前擠,都想要一睹手稿的真容。
謝少陵志在必得,所以壓根不着急。
有人不爽老闆令大家苦等那麼久,現在又賣關子,故意問道:“你的手稿可有秦寺卿的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