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陌生的稱呼,越眠并沒有立刻反應過來。
他愣了下,轉念想起隻叫名字是人類之間關系好的表現,很高興地接受了路信洲對他的新稱呼。
“沒有!”
寂靜的緊張氛圍中,含着笑意的少年音開朗地響起,給一片狼藉的現場又增添了兩分莫名的詭異感。
“他們的腦袋都還好好的呢。”
聞言,路信洲微微颔首。
他輕勾了下手指,那把牢牢插在桌闆上的匕首立時松動,打着旋飛回了他手裡。
進化者、有明顯病變表征,這意味着這個人不僅實力不俗,更不惜命,絕對不好惹。
在場但凡長眼睛的都能看出這兩人不是善茬,衛兵也對這場糾紛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模作樣地上前維持秩序。
“行了行了,這是你們的居住證,拿着趕緊進去,别影響後面的人。”
越眠現在心情很好,他接過居住證,很有禮貌地道了聲謝,輕輕拉了下路信洲:“我們走吧。”
二人進入廢都,這裡雖說是地下城,但因為縱深足夠,所以使勁向上望也看不到天頂,不會帶來太明顯的壓抑感,給人感覺隻像是外界的黑夜。
進城的人逐漸向各自的目的地散開,越眠憋了半天,終于等到周圍沒人,他步子輕快地蹭到路信洲身邊,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充滿期待地看向路信洲。
路信洲大概猜到越眠要說什麼,假正經,目視前方專心演瞎子。
越眠一點也不覺得掃興,他踮起腳,用肩膀輕輕地撞撞路信洲。
沒法再裝聾作啞,路信洲放慢腳步,低頭看他。
少年的臉被兜帽和面具遮住了絕大部分,隻露出一小截白得晃眼的下巴,可就算這樣也能看出他在笑。
“為什麼叫我眠眠呀?”他笑眯眯地問,尾音拖了老長。
這個問題和路信洲預想的一樣,他早想好說辭,神态鎮靜地回道:
“人太多,不好叫你全名,随口說的。”
越眠皺起眉毛,他不喜歡這個理由。
“就這樣?”
他又撞撞路信洲,不甘心地追問:
“沒有别的原因了?你叫我眠眠也說明我們關系很好,是不是?”
路信洲突然有種沖動,他想反問越眠,問他知不知道人與人之間的良好關系分很多種,不能什麼都用“關系很好”這四個字來籠統概括。
可路信洲沒有開口,從越眠毫無遮掩顧忌的語氣裡就能聽出來,他腦子裡完全沒有暧昧的那根筋。
甚至,路信洲懷疑,要是他現在問越眠喜不喜歡自己,越眠也會坦坦蕩蕩地回答喜歡——
即使越眠完全不懂路信洲所說的喜歡究竟是什麼意思。
“反正我覺得我們關系很好。”
半天沒得到路信洲的回答,越眠幹脆自問自答,十分自信地說道。他眼珠一轉,腦袋裡又冒出了新的問題:
“對了,那這段時間我叫你什麼呢?”
“路信洲”這三個字實在太過如雷貫耳,就算隻叫名字也起不到什麼隐藏身份的作用。
路信洲也沒想過這個問題,他頓了一下,“随便”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聽到越眠緊接着開口,追着他在他耳朵邊“路路信信洲洲”地一通亂叫。
少年的聲音脆生生的,路信洲被繃帶遮住的耳廓在一秒鐘内紅了個透。他以前從沒想過這輩子居然還會聽到有人這麼叫自己,向來處變不驚的男人徹底宕機,他竟然感受到了所謂羞赧的情緒,滾燙的绯色從耳尖一路蔓延到鎖骨以下。
因此,當越眠亂七八糟的稱呼換到“路哥”時,路信洲終于抓到了一根可以接受的救命稻草,他極少有被逼到退而求其次的時刻,此時卻隻好招架不住地倉皇打斷道:
“咳,行了别再換了,就叫這個吧。”
越眠不知道路信洲的語速為什麼有點急促,他還以為路信洲是急着趕路,聲音輕快地應道:“好的路哥!”
二人繼續前進,正式進入居民街區。
如果忽略随處可見的破壞痕迹和肮髒混亂的環境,廢都的内部基建其實相當完善,不同于諾亞冷硬蒼白的統一調性,這裡的風格要花裡胡哨得多。
高樓林立、街巷交錯,人造燈光完全代替了日光,各種顔色的霓虹燈箱不要命地閃爍着,嘈雜混亂的聲光一齊湧入感官通道,越眠霎時間有些頭暈,緊緊拽住了路信洲的衣角。
街上的人數遠比越眠想象的要多,但行人隻占其中的一小部分,更多的是牆根巷尾席地而坐的流浪者。
很顯然,這些人的全副身家隻夠他們換得一張進入廢都的入場券,根本拿不出更多的物資來換取安身之所。
這些人大多數有着中到重症的病變,輕則皮膚生瘤、重則肢體潰爛。
不知是因為衣不蔽體還是壓根懶得遮掩,他們已經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神情散漫麻木,隻嚼着散發刺鼻味道的草根侃天說地,即使有人吐血,周圍人也全當無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