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對方剛剛說“不太喜歡這個名字”,她吞咽唾沫,喉嚨發緊:“我應該叫你什麼?”
他微微笑起來,聲音像來自古老遙遠的夜空之外,是人類所無法理解的語言。
這串話語楚黎聽不懂,隻勉強理解了前兩個音節。
觋、楚。
她的腦海裡莫名跳出這兩個字。
“觋楚?”她喃喃開口。
他臉上的笑意深了些,聲音柔和:“是的,記住我的名字。”
如同看萬花筒般頭暈目眩的感覺消失了。
臉還是那種完美到詭異的臉,但感覺和剛剛完全不同了。硬要比喻,就像是龐然巨物忽然縮小到同等體型,一下子可以窺見全貌,處在同一空間了。
極度疲憊一下子湧上來。
“睡吧。”
觋楚揉了揉她的頭發,和平時一樣上床,又攬住楚黎,親了親柔軟發絲,“晚安,黎黎。”
和一個非人怪物同床共枕,楚黎本該睡不着的,可實在太累了。
連那句晚安落到耳朵裡都像隔了一層紗,模模糊糊就睡死過去。
*
接下來幾天,楚黎完全沒有獨處的時間。
觋楚徹底不裝了,無處不在跟着她。
明微道長一直沒有回複,她不知道是怪物的手筆還是道長不想再攪進這件事。
楚黎越發摸不清楚,這隻怪物想做什麼。
他似乎熱衷于照顧她,溫和體貼有求必應,除了單獨出門這種要求。
楚黎冷靜麻木吃着去核的車厘子,思考如何才能單獨出門,去一趟太清觀。
每一顆都汁水飽滿,紫紅汁水沾在她的唇上,很快被觋楚的手指抹去,再被快速舔走。
看似溫和的皮囊下面,似乎藏了恐怖的熱切。
楚黎有想過他是不是喜歡吃人,因為他的眼神有時候給她一種,想将她吞下去的感覺。
此刻,他又用那種熱切微妙的視線注視她。
視線與他溫和的神情差距太大,整張臉看起來很割裂。
楚黎被盯得汗毛倒立,手裡拿着一顆車厘子,猶豫着遞過去:“……要吃嗎?”
隻要别吃人,一切好說。
觋楚俯身湊近,溫熱的唇舌包裹住指尖,就着她的手咬開車厘子,舌尖自下而上舔舐,卷走每一滴汁水。
楚黎頭皮發麻地縮回手指,反複告訴自己冷靜,才沒一巴掌扇出去。
“叮咚——”
觋楚舔了一下嘴唇,瞥了眼大門方向,微笑道:“黎黎,你的朋友來看你了。”
辛桐怎麼會來?!
楚黎的心咯噔一聲。她們在社交軟件上的聊天很正常,她從沒對辛桐透露過最近的處境。
心亂成一團時,觋楚已經打開門,将辛桐迎進來。
“黎寶!我媽做了槐花蜜,今天正好路過你們小區,給你帶了兩罐。”她面色如常和觋楚打招呼,然後自來熟坐在沙發上,握着楚黎的肩膀皺眉打量,“你怎麼瘦了?臉色也不好看,生病了嗎?”
楚黎愣愣看辛桐,又看了一眼去泡茶的觋楚。她好像看不出來,觋楚已經換掉了霍修的皮囊。
“沒事,是最近太熱,沒什麼胃口。”楚黎下意識掙開她的手,往後挪了一點。
辛桐呆了一下,很快又揚起笑容,“前幾天和你說的那家泰國菜還記得嗎,酸酸辣辣很開胃,它家的冬陰功小鍋很好吃,不如我們明天出去吃飯?”
她伸出手,輕輕捏了一下楚黎的掌心。
兩道目光交彙,楚黎心跳如擂,喉嚨有點發幹:“好啊,那明天……”
熱茶放在桌面,“嗒”一聲打斷了談話。
觋楚笑容溫文:“我也很久沒嘗過泰國菜了,明天一起?我開車送你們。”
“姐妹聚會,男人勿擾懂不懂啊。”辛桐滿臉不高興,“你們都快訂婚了,到時候一出國,我什麼時候才能見到黎寶,連吃個飯也要跟着?”
楚黎的手還被辛桐拉着,感受到她掌心有汗滲出,冷冰冰的。
聽見這話,觋楚隻是垂眼笑笑,沒有回應,态度模棱兩可。
辛桐沒有停留太久,聊了一會留下槐花蜜就告别了。
接下來的時間,楚黎都在思考,怎麼才能讓觋楚放她單獨出門。
一直到晚上洗澡,她也沒想到合理的借口。
“……合作方要求面談,明天下午兩點在會議室,會後有晚宴……”
剛出浴室,就看見觋楚站在落地窗前,手機裡傳出林特助的聲音。
他挂斷電話,像是沒聽見内容一樣,拉着楚黎坐在梳妝桌面前,開始為她吹頭發。
吹風機嗡嗡響,手指穿過柔軟發絲,細緻梳理,扯得頭皮有點發癢。
她不經意開口:“明天下午要開會嗎?”
觋楚放下吹風機,用檀木梳梳理烏黑長發,神情專注,“嗯,不用管。”
根據最近的觀察和推斷,楚黎推測他無法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試探開口:“你打算一直和我生活嗎?”
“黎黎,我當然會一直陪你生活。”
楚黎理解為,他暫時沒有玩膩目前的養人類遊戲,想繼續玩。
“那對外交際,是以‘霍修’的身份?”
觋楚無意識皺了皺眉,過了一會才開口:“是的。”
楚黎清了清嗓子:“這個項目很重要,關系到公司是否能順利遷至國外。如果得罪合作方,項目可能會黃,影響資金鍊。總之,你可能會破産。”
破産?他消化了一下這些詞語,略帶疑惑看楚黎。
“如果破産,你會養不起我。”她直截了當地說,“我爸媽也不會滿意的。”
這句話使怪物陷入了沉默。
過了很久,他才開口:“我明天會去開會。黎黎,外面很危險,你和辛桐後天再出門,好嗎?”
他說話從來都溫和、有禮貌。
但楚黎很清楚,這隻是象征性詢問,因為他隻有表情的溫和的,目光完全不是。
陰暗、充滿了黏稠的獨占欲。
外面危險個屁,最危險的就是眼前這個。
楚黎盯着觋楚,心跳得幾乎要躍出胸腔,連帶着胃都陣陣發痛。然後拽住他的手,往下扯。
他如順從的大型毛絨玩具,俯身靠近。
淺淡的香氣似一團雲飄來,柔軟的觸感短暫停留在側臉,好似蝴蝶輕輕扇動翅膀,掀起轉瞬即逝的風。
濃黑的瞳孔驟然一縮,卧室燈忽明忽暗,細長陰影在天花闆上狂亂扭動。
觋楚下意識吞咽,喉結滾動幾圈。
他看見楚黎仰起頭,抿唇笑了笑,柔和燈光映在眼睛裡,像一汪剔透琥珀。
“我想明天出門,可以嗎?”
燈具“滋啦”一聲,卧室陷入漆黑。
觋楚慢慢碰了一下側臉,鬼使神差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