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心愉腿腳跟不上腦子裡記憶，走了多久？她不曉得，隻覺腿腳從未如此疼痛。

路邊修路的工人們見她一個小孩，很熱心腸地問：“小妹妹，你那麼小要去哪裡？”

心愉說：“回家。”

工人們大吃一驚：“你家在哪裡？”

心愉說不上來。

一位正在鏟土的女工上來就說：“你是不是離家出走？趕緊回去才好，人販子最愛拐帶你這種小孩。”

心愉第一次聽見“人販子”這個讓全天下為人父母聞風喪膽的名稱并不覺害怕，反而很好奇：“那是什麼？”

女工說：“就是把你眼睛耳朵全部割出來賣掉的壞人！”

這下心愉害怕了，她還未發育完全大腦迅速思索，往前走還不知要走遠，但是往回走，回到舅舅舅媽家，天黑之前一定可以到達。

心愉即刻掉頭往回走，可見比起對爺爺奶奶的思念她更愛自己多些。

好不容易走回去，心愉又困又餓，舅舅家常年不關門，她看見他們一家三口正在吃午飯，好久都沒注意到站在門口的她。

心愉不敢進去，她今上午算是逃學，看樣子學校還沒通知舅舅，她急于思索謊言借口，但缺少營養供給的大腦鬧着罷工，不肯配合她。

還是小表妹注意到她，咿咿呀呀用手指着她，舅媽才最先注意到。

“怎麼才回來？”舅媽怪她，“等你好久不回來吃飯，我們先吃了。”

心愉不敢說話，舅媽看她滿頭滿臉汗水又像是累極模樣，疑惑地說：“是不是生病了？”

心愉立馬找到台階下，用力點點頭。

舅媽突然變得體貼，她拿一張毛巾邊擦邊說：“汗要弄幹，不然肯定生病。”又支使舅舅去找溫度計，還說，“下午不用去學校了，我打電話告訴陳老師。”

那一下午，是心愉到舅舅處，舅媽對她最好的一天。

在舅媽此次溫情前，心愉記不得在舅舅家幹了多久家務，幫着洗了多少衣物，鍋碗瓢盆。

心愉對自己是怎麼從爺爺奶奶家到舅舅舅媽家中間的過渡段，沒一點印象。

不久前幼兒園辦了好大一場聚會，所有小朋友的家長都來了，大家都穿得很漂亮，吃了很多點心，平日最和藹的院長上台講了幾句話，下午和爺爺回家後就再也沒有去過幼兒園了，沒多久就被接到這裡來。

有一天，心愉幫舅媽洗碗衣服，獲得恩準可以看電視，裡面女子是電視劇裡被人罵的惡毒女二号，她正為自己的惡行惡迹開脫哭嚎：“寄人籬下，天天給别人洗衣做飯的日子我還要做多久？！我不甘心！”

原來這樣的日子世界上并不是隻她一人在過，心愉心中頓時好過許多，但她可不希望自己長大後變成熒幕裡被人罵壞女人的女二号。

女二号沒人愛，一個人變得沒人愛多麼可怕？

那時候她還不懂，人是可以自己愛自己的。

不久後，舅舅家裡來了一位戴眼鏡胖胖的中年女人，舅媽态度無比和氣，聲音溫柔：“心愉，快叫陳老師。”

老師？上次叫人老師已是好久以前事，她擡頭看看這位客人，咦，奇怪，她并不是以前幼兒園裡的老師，她從哪裡來？

這時舅媽有些不高興了，心愉有種預感要不是這位陳老師在場，舅媽一定會露出平日模樣。

心愉隻見舅媽轉頭對她帶來的陳老師說：“陳老師，這孩子不愛說話，就愛看電視。”

心愉剛想辯解說，“我沒有，你根本不讓我看電視！”

舅媽家除了隻會哭不會說話的一歲小表妹外沒有其他小朋友，心愉已經很久沒有與人說過話了，她突然發覺以前在爺爺奶奶家最自然不過，不需費功夫就能吐口而出的話語，現在變得再艱難不過，像黏在喉嚨裡的濃痰怎麼也吐不出去。

糟糕，她真的成了舅媽說的啞巴了嗎？

她記得幼兒園楊老師的女兒就是天生不會說話，她隻能用手和人交流，心愉看看自己十指尚全的雙手，又大松口氣，幸好她還有一雙手。

後來的心愉在日子平淡穩定下來後總忍不住回憶舊事，她想小時候自己還算樂觀。

那陳老師卻變得很嚴肅，同樣是老師，她和幼兒園裡老師們完全不同，她說：“小孩這樣整日看電視會使思維麻痹，說得簡單點就是腦子越來越笨。”

心愉隻見舅媽立馬附和，“是是是，所以想讓她進到你班上。”

那陳老師突然蹲下來，表情變得柔和，她捏捏心愉臉輕輕說：“小朋友，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這一刻，心愉又覺得她像以前在幼兒園裡安慰哭泣小朋友們的老師了。

心愉說：“我叫關心愉，心，”她指着自己左胸位置，“就是這裡跳動的這顆心，愉是開心的意思。”

這是爺爺教他的自我介紹。

那陳老師臉上立馬綻開笑顔，回頭望心愉舅媽，“你還說人家傻，哪裡傻？多聰明小孩子，”她又轉過來對心愉說，“你爸爸媽媽一定十分愛你，希望你永遠心情愉悅。”

心愉驚詫，心中像有最漂亮的蝴蝶在飛，她的名字居然是這樣意思，還有不知身在何處的父母竟這般愛護她。

不過以後明白事理了，心愉才懂陳老師話背後意思，舅媽和别人提起她，都愛說她是個傻子，還有父母給自己取這個名字也并不是這個意思。

關文康的表兄老婆比汪明娜先懷幾個月，他給自己還在肚子裡的孩子取了一男一女兩個名字，屆時一出生是男是女就對号入座。

關文康懶得在想名字這些方面費功夫，表兄得了個兒子，後來他得了個女兒，幹脆就把表兄給女兒取的心愉套在自己女兒頭上，就這樣，再簡單不過，連名字都是撿别人剩下的。

不過那時候的心愉早已對父母死心，她并沒失落太久，反而她覺得更應該努力，讓自己對得起這個名字。

陳老師離開後沒幾天，心愉進入了小學，班主任正是陳老師，她教數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