磚棚也許因為年久失修，沒能像往年那樣經受住烈火炙烤，塌掉一半，不遠處是又是老兩口幾十年過來積攢下的一對用不上又不舍扔的雜物，風一吹，火苗子一沾上，絕佳燃料。

這一天，頂樓起火，按理說住三樓的一家三口應最先察覺，可是心愉在學校，汪明娜當天去大伯母家編排老太太，關文康昨晚一夜通宵，睡得像頭死豬，連嗅覺都被封閉了。

等到濃煙滾滾，火舌上竄着要舔舐天空時，老太太跑出來才想起小兒子還在三樓，她哭天搶地逼着老伴去把兒子喊下來，老頭子早已吓得不敢動彈。

鄰居報了火警，這是一條窄巷，消防車開不進來，隻得繞到街對面，從别人家樓頂伸出水管滅火。

大火剛剛撲滅時，小雲爸爸正好把心愉送回來，道路擁擠不堪，三人下車步行。

不是小雲爸爸有責任心，怕把人多把這遠房親戚女兒擠丢，是他着實愛湊熱鬧，公務員生活平淡無味，像一塊白肉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生活中一切與他無關卻又帶點激情的事物都可做調味料。

小雲得知起火人家是心愉家時，她好生驚羨，甚至說得上嫉妒，“這樣是不是有借口不用上學了？”

不知怎地，心愉見着頂樓狼藉的家，心中毫無感覺，燒成一片廢墟又如何？那又不是她的家。

小雲爸爸狠狠瞪女兒一眼，“不擔心人家家裡人安慰就算了，還說風涼話！”

心愉看得開，她說：“放心，阮叔叔，一定沒事，不然剛才你問的人一定會手舞足蹈地跟你說死了人。”

小雲爸爸滿臉震撼看着眼前這和女兒差不多大少女，一對比，他竟覺得平日成績更好的女兒此刻倒像個小笨蛋。

小雲意識到自己錯誤，很快說：“要不今晚來我家，你可以穿我衣服。”

心愉微笑謝絕小雲好意，不，她每晚都和心悅有約。

汪明娜聽到消息趕回來，看着隻燒掉頂樓一層，三樓幾乎沒受損的房子，跺足怪火警滅火太快，她就怕關文康還願意将就住在這個豬窩！

關文康蹲在一個角落，一張臉經過煙熏火燎，狼狽得像《泰坦尼克号》裡底層往鍋爐裡鏟煤的燒煤工。

一家三口聚集在一起，關文康甚至沒心情安慰年邁的老太太，還好這段時間股市動蕩，他經常熟睡時一激靈醒來，這次醒來救了他命。

小雲爸爸走來遞上一根煙給他，關文康擺擺手沒接，他有個好習慣，黃賭毒煙酒，一樣不沾，所以外人光聽到這些就斷定他是個好男人。

這社會對男人要求就是如此之低，女人不僅同樣要做到，還要洗熨燙煮樣樣俱全，最好還能外出工作補貼家用才能勉強稱得上是個好女人。

家裡親戚全部跑來，房子還可以住，但是這幾天不行，煙霧太重，老太太還在哭訴，關文康突然大聲一句，“閉嘴吧，煙濃成這樣，鄰居們都得到外面住，沒人問你要錢已經走運了！”

老太太瞬間吓得不敢動彈。

心愉驚奇，原來他有這樣威力，怎麼不早點使出來，偏要讓妻女忍受惡言惡語？

心愉又想，或許事不關己，今日他差點燒死，火燒身上才有同感。

關文康即刻決定搬出老太太家，連家什都一律扔掉，最開心還是汪明娜，明星灣算是有着落了，這就叫福禍相依。

這段時間一家人住酒店，汪明娜已打算将裝修風格照小雲家那樣照搬，滿牆滿室也要放滿她照片，時刻警醒進入自家的門外女人，什麼妖精，看見女主人還不速速滾出門去？！

一說起小雲家，她忍不住和女兒感歎，“當初追求我的人裡面不乏公務員，但我嫌他們太無味。”

心愉想提醒她，追憶往事是人開始衰老的迹象或者對現在生活的不滿意，但想想又把話吞下去，汪明娜對目前生活不滿還用她提醒？

心愉後來上學見識過不少公務員家庭，她覺得看他們特别像在玩連連看，太多相似處。

男方年紀大多三十出頭，大學文憑程度，筆杆功夫不錯，最起碼也是得一手好字。

實話實說，在社會上他們還是非常吃香的，比起年輕姑娘，他們更受丈母娘歡迎，嫁給他們，意味着女兒能過上一種，平靜、安穩、甚至有幾分像十七八世紀荷蘭油畫裡那種豐衣足食，現世安穩的生活，普通人平平安安就好，大風大浪那是給有野心的人去追求的。

這是會有女孩跳出來跟母親叫闆，“沒有野心算什麼男人？”

她們母親則比她們有更多經驗，會冷冷說：“有野心大概率就沒良心。”

好吧，到這時候，大部分女孩還是會選擇妥協。

她們的丈夫在單位裡坐上個十年二十年，總能熬成個不大不小的官。

他們大多會生個一兒一女，兒子陽光好動，女兒漂亮乖巧，兒子調皮愛玩，女兒嘴甜聰明。

兒子會放學後會在球場上與同伴厮殺一番，滾得一身髒泥再回來，鞋襪亂甩。

女兒則會在母親的安排下會得些吹拉彈唱本領，不需太精，能應付學校表演，能出一番風頭就好。

這樣家庭的，結婚前再野性不屈的女孩大多也會變得平和、禮貌、有涵養讓人一眼看着很舒服，如沐春風。

再多點本領，會幾個拿手好菜，能替丈夫招呼單位同事，還會博得一個“賢妻”美名，她們同時擁有家庭主廚和家庭主婦雙重身份。

然後每次回到娘家，母親都會誇耀當初自己眼光，“看，你聽了當初我話，現在過得多幸福！”

這是實話，大多數普通人的幸福其實就是在這樣平和、甯靜，鮮少起風吹浪的環境裡分泌孕育的。

不過偶爾午夜夢回，回想又覺仿佛失去掉身體哪一部分，翌日看到電視屏幕裡新聞放出的某某女孩獨自遊過哪片海洋，某某女孩獨自駕駛越野車跨過那片無人區，才恍然若覺是當年還有激情的自己。

不過待兒女丈夫回家，那種平和實在的幸福感又會将她們包圍，人其實永遠不會過上十全十美的生活，所以還是感受當下最好。

心愉把心中想法講給心悅聽，心悅雙手合十做祈求狀，“少女我求求你，少思考一點，你這外表和思想，像天山童姥！”

“那不好？武功高手，有那樣本事，以後誰敢欺負我？”

“可是，”心悅頓一頓，“天山童姥不是一個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