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熱帶跑到熱帶，心愉和施施才切身體會，身體感受絕不隻是緯度上那一點點差異。

悶熱，廠房剛鋪設不久，還沒上空調，兩個女孩一間房，就一把吊扇在頭頂上搖搖晃晃，吱吱嘎嘎地吹。

“我敢保證，它年紀絕對和我差不多大，哪天壽命到了掉下來，扇不死我們也得砸死。

心愉帶了清涼油，正往腿上塗抹，“你放心，捱不到那時候先被臭蟲咬死。”

施施真的擔心了，“會不會有傳染病，瘧疾之類的。”

“怎麼，怕回去見不到姓方的？”

“他也說要跟過來，我不讓，我最讨厭那種和朋友出門要把男友帶上的人。”

她說的那種人就是傑奎琳。

“傑奎琳心大，”心愉說，“老是熱心腸把男朋友介紹給好朋友，也不怕兩頭看對眼把她丢了。”

施施會錯了意，“你胡說八道什麼？我不是這種意思。”

心愉茫然一陣後才悟到，剛想說，她不是這層意思啊，又覺言多必失，多說多錯，不如道歉來得幹脆，于是讨好賣巧道：“我錯了。”

施施是真認為她想到那些曲曲繞繞的複雜人事上去了，開口解釋道：“你不覺得和朋友戀人互相認識是一件很煩人的是嗎？”

她說：“我姨媽在外面有數不清的真假朋友，她們家長裡短都愛跑到我們家訴苦，可是得意時從不上門，好多次女方玩失蹤，男的還跑來我們家要人，姨父不勝其煩。”

心愉反問：“可是阿姨樂在其中不是？”

“可不是，她管不到我，表弟表妹都上初中，很叛逆，姨父更是生意越做越大，兩夫妻稍有争執就是老子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難得她派上點用處，簡直樂此不疲。”

太寂寞了，心愉想，自己沒有主心骨的就是這樣，希冀在别人處讨得點熱鬧，或是暗自寬慰自己，世上日子過得雞飛狗跳的家庭，絕不止她一家。

有失才有得，朋友找上門她不花時間幫忙，哪裡來的熱鬧看？

世上太少經濟和精神均獨立的人。

心愉悻悻然道：“聽你一說，老公太能幹也不是件好事。”

“可不是，女人就是這點賤，又想要男人有野心還要求他們有良心，當今世道，這兩樣東西就是勢不兩立，有你無我。”

心愉順手把清涼油遞給施施，笑問：“姓方的有沒有野心？”

“農民看天吃飯，他看他老子臉色吃飯，有什麼野心？有良心就不錯了。”

沒想到施施在擇偶方面如此挑剔的人對男性某方面要求也放低。

也許是社會因素使然，良心是一個女子的标配，放在男人身上卻變成加分項，面對世俗，施施也不得不免俗。

心愉對方啟駿無甚印象，幾次在校園偶遇，若不是對方打招呼，她都隻把他當路人，不是心愉眼拙，是他太會捯饬自己，太多造型搭配，讓人眼花缭亂。

方啟駿眼見不受女友好友重視，也忍不住埋怨，他覺得這是施施不重視她的表現，他對施施說：“怎麼回事，你那女朋友我次次和她打招呼，看我都像陌生人，你沒和我提起她？”

施施滿不在意，“你中午回宿舍休息，下午出來都要換套衣服，心愉要是真花心思在你身上了，你說我該丢她還是丢你？”

方啟駿搔搔頭，傻笑道：“你說得也對。”

他周圍的哥兒們，不是沒有發生過兩女争一男的事，女朋友好友看不慣自己麻煩，女朋友好友太看慣自己，更糟！

施施姨父設廠的這個東南亞國家，不是佛教發祥地，卻笃信佛教，虔誠到今天不做工，明天的飯就沒着落，但每年仍要出錢捐獻到寺廟裡。

所以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在此地快樂與足夠多的财富無關，他們深信神佛會保佑，身故後也會到達極樂。

“沒那麼簡單，”施施持相反意見，“去酒店裡看看，不少老白男身邊配着個本地年輕女孩，就像在我們國家出省旅遊，手裡提着土特産一樣。”

心愉這人脾性也怪，人在異鄉反而膽大起來，閑下來跑到當地豪華酒店觀察她說的那種現象。

在酒店的大堂吧，她剛坐下點了杯雞尾酒不久，已有短衣短褲長毛紅脖子的老白男上前搭讪她：“Resha，你還好嗎？”

咦，心愉奇怪，第一次見面怎麼就給自己取了個洋名？

她即刻反應過來，在他們眼裡亞洲女人都長一個樣，他把自己錯認成别人了。

心愉存心逗他，“我叫Kiki。”

他長滿手毛的大手一揮，坐到心愉身旁說：“Whatever!”

上手就要來摟她腰，心愉看清他臉上粗大毛孔，她想起施施，施施那張細膩的，東方韻味十足的臉，怕是拿放大鏡看都沒這種效果。

撲鼻而來的強烈酒臭味，熏得心愉幾乎睜不開眼，她立馬挪開位置。

那男人還誤會心愉是和他玩東方女人欲擒故縱那套，敵退我進般還要欺身上前。

心愉忍無可忍，伸長手臂，“啪”一聲，給他一記響亮耳光。

動手了，酒店服務人員才忙上前來，看來一開始老白男的行為他們見怪不怪，看在眼裡卻視而不見，此刻怕鬧事才趕上來勸解。

那白男一看就是平日作亂慣了，一時竟沒回過神來，也好，心愉想，給他長個教訓！

于此，酒店的道歉處理方式是，心愉這杯雞尾酒，他們方買單。

心愉講給施施聽，施施怪她好說話：“一杯雞尾酒才多少錢？你也太好說話！”

隔幾日得空休息，施施鬧着要去那家酒店大堂吧故意找找麻煩鬧。

一進去，心愉就瞧見上次那個騷擾犯正和一個金棕色皮膚女孩打得火熱，舌頭眼見就要鑽進對方口腔裡了。

施施大叫道：“老天，老得可以給我當爹，豬猡！”

心愉默然，她有時也困惑，在外和比自己小那麼多歲的女孩調情打趣，他們都隻有兒子沒有女兒嗎？

四周酒店人員像是見慣了般，不聞不問。

心愉突然說：“也許不應全歸咎于老外頭上，我們亞洲女同胞是否也需檢讨反思，是何種原因使得白種老外認為盡可在我們身上讨得便宜占？”

施施博聞多見，娓娓道來，“道德是思想層面上的東西，需要以錢支撐作為基礎，二戰後歐洲一片廢墟，那時候美國人一美元就可以和當地最漂亮的姑娘一夜春宵。”

心愉反駁道：“喂，現在可不是一美元時代！”

施施回應比她更有力，“喂，笑貧不笑娼，自古皆然！”

心愉隻得舉手投降。

歐美許多品牌服裝為了節約成本，轉戰輕資産策略，會讓一些亞洲廠商制作。

梁氏制衣已有動作與歐美方公司談判。

對方價格壓得奇低，一番見識過後，施施恨恨道：“虧他們國家老是這樣抗議，那樣抗議，看清那個白毛女沒有，分分厘厘地跟你争，去之前看過她社交平台發布的，還和女兒參加慈善活動，早晚禱告的時候也不覺心虧！”

心愉說：“親愛的，你不會以為年年往寺廟裡拜大師，捐黃金像的錢全是靠大佬們勤勤懇懇掙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