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愉對大是大非上還是很有原則的，這一紙文憑來得多不容易，各種心酸她自己最能體會，“在學海裡苦哈哈作舟十多年，也不差這幾個月了。”

施施覺得她意有所指，“是，我最愛走捷徑！”

心愉立馬拍老闆馬屁，“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不是捷徑，這是少有人才能擠進去的路。”

論文發給導師改過幾次後，答辯時間也就近了，心愉剛發送完自己的請假申請郵件，那廂電話已經呼來。

火急火燎的語氣，“心愉，公司有點問題，你的申請可能要延遲幾天批準。”

“怎麼回事？”心愉納罕，公司雖然剛起步，但大家都很遵守規矩，一切亂中有序，她來三個月了，最緊急一次開會也不過是客戶下了一張大單，這頭剛告知工廠，客戶那頭馬上又取消了，是同行打價格戰，以極微薄利潤搶走生意。

這次是怎麼回事？

“電話裡說不清楚，你來公司一趟！”

所有隻希望有一份工作能讓自己生活正常運行且做到平衡的人，來光島恐怕都要失望了，心愉想，這裡的太極隻有退了休的老爺爺老太太每日清晨練習，至于年輕人都是上了發條的機器，吃喝拉撒不過是為了讓你更好地工作罷了，不至于累死在工位上。

到了公司，一聽主管叙述，其實很簡單，跟上次一樣簡單，不過她們和上次的始作俑者颠倒了下位置，這次出手的是自己方。

上個月，人事部招了個擁有十年外貿經驗的老炮，過往戰績很拿得出手，為什麼從上一家離職？

和職場上大多數離職原因一樣，員工翅膀硬了，老闆又不舍不得花大價錢修建一個更豪華寬敞的金絲鳥籠，加薪談不攏，現代人很幹脆，一言不合，就地分手，有能力的人都不缺選擇。

這位老炮選手消息靈通，不知上哪兒了解到了“天涯海角”，一間剛滿三個月的嬰兒公司，她覺得待遇不錯且自己手裡也有資源，一場面試下來，經驗還沒她足的人事經理當即決定錄用。

僅僅一個星期，她已做成兩單，大家夥都對她刮目相看。

用的什麼路數，有同事虛心上前請教，她但笑不語，任何行業都一樣，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同事們都很理解，大家也相處融洽。

這次出事大家都明白了，是沒用正道。

她翹了中間商客戶。

她機緣巧合在社交媒體上找到了中間客戶，一來二去了解到中間商很會掙錢，本公司賣給中間商500美金的貨，中間商轉頭1400美金賣給終端客戶。

她不知用什麼路數找到了終端客戶，到工廠拍了貨發給對方看，告知他們的貨是由自己公司做。

對方誇獎她，稱贊公司産品質量很好，他們國家的購買客戶也很滿意，自此雙方信任度增加。

她立即不放過機會，打蛇随棍上地要了終端客戶聯系方式，了解到對方也有很多本國客戶對産品有需要，拿下了就會是個超級大單。

人面對利益都抵不住誘惑，何況她需要再新公司做出成績，揚眉吐氣打上一家老闆的臉。

這下好了，中間商的客戶成了自己客戶，中間商叫價1400美金，她叫價800美金，單成了。

但終端客戶可沒有保密義務，中間商再失去客戶後詢問原因，老外很耿直地就把前因後果攤出來，很不滿地表示他們從中作梗，賺了太多，十分貪婪。

中間商火冒三丈，轉頭找到公司，且是親臨上門，怒斥她們破壞行業規則。

但這位老炮可不認為自己做錯，原因是，在此行業，大家都默認這樣做，無能的人選擇最受規則，有能力的人當然是打破它。

老炮成交了生意，為公司帶來了訂單，代價就是中間商回去後在行業内曝光了“天涯海角”，光島面積不算大，外貿圈子也和它地一樣巴掌大點，現在名聲也臭到天涯海角了。

主管見到心愉，向她大吐苦水，“簡直得意忘形，不知悔改，萬一中間商又有其他客戶怎麼辦？人家換了我們，又找價格比我們有優勢的怎麼辦？人家是初一，我們就是十五！”

除了新來那位，大家都是公司還沒正式營業時就一起認識的，彼此脾氣也很投得來，也幫着叫不平。

“搶人者人恒搶之，怎麼吃進去，怎麼吐出來！”

“人家中間商能給客戶報這價，說明當地市場價格是能接受的，她這樣把報低價格，把價格打下來，還不是反噬在我們身上，靠内讧結果就是全部玩完！”

“我到鄰國旅遊的時候，去人家水産市場買海鮮，全部定好一個價，我媽非要上去給人家講價，讓我做翻譯，結果人家直接表明态度我們這樣做是不符合市場規定的，甯願不做我們生意！”

耳邊同事們的埋怨聲還在不同傳來，心愉當下明白，這位新同事和她們的緣分隻能到這裡了。

“怎麼處理？”情緒不能解決問題，心愉詢問主管中間客戶想要個什麼結果。

“難就難在這裡，”主管兩手一攤，“表明了不再與我們合作，不接受任何方式道歉，更難搞的是，他的客戶已經把我們報出的價格告訴了他們國家同行！”

心愉隻覺腦瓜子鳴得嗡嗡響，如果這不是施施的公司她大可以把自己脫離出去，現在不行，朋友有難處，把手甩開，算什麼朋友？

“還在試用期是吧？”心愉問。

說到這個問題，主卦大松口氣，“幸虧當初沒見她履曆豐富就迷了眼，合同簽得規規矩矩，不然遇上她有得麻煩扯！”

“老闆知道嗎？”

“當然不，什麼都請示她，顯得我們無能！”

心愉和施施關系在公司内并不算什麼新聞，大家都明着眼，對她都很尊重，尊重得有時不把她當同事，像把她當欽差大臣。

心愉歎口氣，“隻能試用期裁掉她了。”

主管說：“起初不想做那麼絕，但她已經定型了，根本不認為自己有問題，留下來以後不曉得還要給她收拾多少爛攤子，同事們也不想以後拿着簡曆出去，對方人事一看，‘什麼，在天涯海角做過？這是行業黑名單！’”

心愉禁不住被主管誇張語氣逗笑，回味過來，即刻說：“等等，為什麼會離開我們公司到别處求職？”

她把白眼一翻，不高興道：“當然是有她那樣自作聰明同行！”

“放心吧，”心愉拍拍對方肩膀，“大家對她态度連掩飾都不想了，她做了十年，不會沒有眼價到看不出自己還能不能繼續待下去。”

“她留不留下來我們才不在乎，在乎的是得罪的客戶怎辦？留下一個老客戶可比費勁去開發是個新客戶輕松！”

心愉大拇指在下和食指在手比了個手勢，“起碼讓她走人可以給客戶留下的印象稍微好那麼一點點。”

主管後知後覺得說：“你淡定得完全不像個未入世學生！”

“因為未來還有多少惡仗要打，次次火裡火氣，熬不到退休就要生癌。”

解決方案是，老炮新同事被公司辭退，至于中間商施施作為小謝太太親臨登門道歉，并承諾下次合作，主動降價且做好員工崗前職業道德培訓。

對方見她出馬，隻得點頭稱是，心愉在一旁看，若不是當事人，完全看不出她是道歉方。

新同事離開那天，大家都裝作若無其事，就像她隻是臨時有事請假離開那樣。

心愉覺得雙方這樣做，才是真正有風度，拉鋸戰一赢一輸，勝負分明後各自收兵就好，沒必要再去羞辱失敗者。

很多公司喜歡給離職員工搞歡送會，不管這員工離職是自願還是被迫，一堆人惺惺作态祝離開的人前程似錦，離開的人不管心境如何還隻能強顔歡笑接受他們的虛僞祝福，兩邊都不能做真實的自己，兩邊都難受。

心愉盯着她落寞背影，都是女子，都要靠上天賜予的小小肩膀給自己撐起一片天，不由得傷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