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愉把所有窗戶以及陽台推拉門打開,立刻有新鮮空氣湧進,她深深呼吸好會兒才說:“怎麼會有人能夠長久忍受這種糟糕氣味?”
堂姐幽默地說:“老太太!”
心愉笑了,“不愧是母子。”
鐘點公司派的人上門了,進門來看一圈有點為難,堂姐不待她開口立即說:“打掃幹淨我們另外謝你。”
對方瞬時喜笑顔開點頭答應。
老太太對沒什麼出息的兒子不錯,這套房子是和老兩口一樣的戶型,也有百多平,心愉想不明白一個人再邋遢住那麼大是怎麼能把三個房間兩個衛生間都弄得那麼髒的?
關家人對關文康前後兩個妻子人前人後都頗有微詞,他們才應該來和關文康過上一段子,過上一段嘴巴就幹淨了。
幫人沒義務事事幫到底,心愉和堂姐說:“姐姐你先回去吧,我和她在這裡就行了。”
“這是什麼話?小舅也是我家人嘛,”她感慨地長歎口氣,“他其實對家裡人不錯,你們離開這裡時沒多久,我想做點小生意那時有和我爸鬧翻了,問他借錢他很大方的,前前後後拖了三年我才還清,他一分利息不要。”
人站的位置不同,立場就會不同,關文康在堂姐眼裡是個不錯的舅舅,但在心愉就是個糟糕的父親了,對不算直系親屬的侄女他可以做到慷慨,對女兒卻不管不問許多年,堂姐表錯了情。
心愉沒回答堂姐剛才的話,她怕自己忍不住要說,那他對你不錯怎麼不見你平日來看望他?
堂姐不是笨人,她意識到了同樣一番話傳遞到心愉那裡就不是好話了,自知失言,索性閉嘴。
兩個人氣氛尴尬的時候,有第三人在場就會緩和很多,清潔阿姨是中年大嬸,這類人在日常生活中是不受年輕人喜歡的,聒噪,吵鬧,好像世上所有糟心事都隻找上他們。
“兩位小姐,是不是你們才買了這套房子?這前任房主也太不愛惜了,牆紙都發黴了,這種環境裡住久了肺要生病的。”
牆紙上星星點點地布滿黴斑,心愉悲哀地想,關文康住久了患上肺癌,關家人是否又會找上自己?
堂姐從剛才尴尬良久的氛圍裡嗅到一絲緩和氣氛,趕忙見縫插針地說:“要不要請裝修公司?”
那樣大修大動要花多少錢?實不相瞞,心愉來此地預備的花銷最大一筆便是出一份老太太的喪葬費,但事情總是計劃趕不上變化的多,花錢也是永遠花得比預算的多。
心愉咬咬牙,就當是為以後日子買斷個清淨,她說麻煩堂姐了。
早上九點過開始動工,隻中間休息了個把小時弄到晚上九點總算收拾出能見個原樣,他把關文康衣櫃裡積壓的陳年舊衣統統扔掉,垃圾能湊滿兩車廂。
堂姐和她累得連腰都直不起來,大姨精神卻比她們好,三個人席地而坐吃外賣。
堂姐這時朝心愉遞送眼色,心愉沒領悟到,十分困惑。
堂姐索性說:“阿姨,你一天做幾家?”
阿姨很風趣地答:“今天你們也看見了,做你們生意,那就隻能一家了。”
點的樓下是牛肉火鍋,現在錢不好掙,商家為了節約成本,肉都給得少,心愉叫之前特意囑咐加三份牛肉。
阿姨話多但人腼腆,筷子不好意思夾肉,挑着蔬菜吃,心愉夾上一大筷子牛肉送她碗裡,接着說:“做我們一家還不能天天做,做一次要休兩天,不然掙的還不夠到醫院看腰椎頸椎。”
堂姐試探性地發問:“姨沒試過做保姆?總比幹家政輕松些吧?”
阿姨一臉怕了的驚恐,兩首亂搖,“不不不,我受不了,幹家政你給人家打掃幹淨,拿錢了事沒有廢話,做保姆不行,現在人拿保姆當奴婢看,去年我做的時候,夏天太熱做衛生時開了空調,被投訴到公司罵得賊死,罵了還要扣錢!”
堂姐讪讪說:“也有好人家……”
阿姨否認道:“大浪淘沙!”
“那你覺得我倆怎麼樣?”
今天的工錢要由阿姨回公司後反饋再從系統裡給出,但心愉發了個紅包給她手機上。
阿姨滿意地說:“你倆不錯,很少有人會幫着家政一起打掃的,以前再髒再亂都是他們交代完要求拍拍手走人丢給我們,幹得不滿意還要投訴扣錢。”
堂姐趁熱打鐵道:“聘你來做保姆幹不幹,這是我小舅的房子,他就一個人住,不懂照顧自己,好好的房子弄得髒亂,我堂妹在異地工作又不能時時回來管着她。”
還不到阿姨開口,堂姐已把招工條件說明。
阿姨是心動了,心愉看出來,可仍然踟蹰猶疑。
堂姐和人打交道節奏拿捏很好,好的抛出來給人看後,又假裝不經意地說:“明天我倆還有約好的保姆要見,”她歎口氣,“唉,真累人。”
人在面對一件感覺不錯的事上猶豫時,隻需要一隻手放在前面,示意他你不做有得是人做就行。
果然阿姨很快答應,“那我先做着試試。”
心愉笑了,踏破鐵鞋無覓處,這下子找到合意得了居然沒費什麼功夫,還是堂姐有辦法,她累得沒想到這些,人家已經見機把事情都解決好了。
晚上堂姐開車送她回家,心愉想血緣還是有用的,像今天逸飛在場她會因有關文康這個父親而難堪,堂姐則不會,是她和堂姐更親密嗎?
不,是她們都曾生活或者正生活在關家這個亂七八糟的大家庭裡,這個家庭的人各有各難以向外人展露的羞恥,他們并不互相愛彼此,但他們的恥卻是心照不宣的
你家的好事壞事我全知道,我家的也瞞不住你,能有這樣知根知底的,除了我們這些有共同血緣,共同祖先的人還能有誰呢?
這樣的家庭想要把自身剝離出去非得斷臂流血不可,心愉慶幸自己離開得早,她早了堂姐十多年。
“心愉,你多久走?我送送你。”
安靜了一路,快要到酒店時堂姐冷不防問出一句話。
背後意思是擔心她和男友悄咪咪走了,她還要找她幫忙呢!
心愉打了個長長哈欠,“本來是明天,但現在這情況哪裡走得了?”
女人是懂女人的,堂姐擔心打消了,她笑了,一種會心的又知心的笑,“你這人心就是軟。”
“他的衣服,”心愉緩緩說,“今天我扔出去的時候認出來幾件還是我媽給他買的。”
“前一位是不怎麼上心小舅……”
“他不上心人家,人家又為什麼必須上心他?”
“嗐,”堂姐語氣老練得像看慣了似的,“男人不就這樣?”
“女人就是這點賤,再爛的男人都能找到女人接盤。”
堂姐啼笑皆非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在說我!”
心愉也笑道:“我在說你?我在說我呀?姐,你又不是關文□□的。”
到了酒店門口,夜裡風大,逸飛就隻穿件薄線衫迎着冷風等她,堂姐開玩笑說:“快去吧,你的王子等着你!”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逸飛邊問邊摟住她。
他身上有酒店沐浴露的味道,很幹淨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