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馨近日很苦惱,她媽給她下達了死命令,命令她必須見一面身在光島的表姐關心愉,她媽給到了她二姑的電話号碼,一個月過去了,她根本沒撥過去。
她剛填報大學志願時,自認為考得很不錯,隻願提前批就填報了G大,後面一串要麼是和G大一樣同在光島,要麼就是在光島輻射周圍的城市。
至于問她為何對光島這樣鐘情?原因之一是新聞媒體經年來對光島的宣傳報道,讓她對這座沿海城市十分向往
其次是光島是國家近二十年才發展起來的城市,相較于發展在前面,有上百上千年的曆史的大城市,光島沒什麼本地人,即使有他們也隻是祖上平平無奇的小老百姓,總比大城市裡動不動就把族譜拿出來說事的本地人接地氣些吧。
甯馨是獨生女,但夢裡時不時會出現一個疼愛她的姐姐,在她極幼小時候就陪伴在她身邊,可夢醒來,他們家仍然是平凡簡單的一家三口,哪裡有夢裡對她百依百順的姐姐?
随着她逐漸長大,夢裡的姐姐也跟着她長大,她好像比她大個五六歲,她一直知道自己有個表姐,但甯馨是從來不會把表姐代入到自己夢中這位姐姐的。
因為她媽總是把她這位常年不見的表姐及她二姑說得非常邪惡,很愛占人便宜,很不識好歹那種,她自小愛看迪士尼的動畫片,表姐和二姑在她心裡的形象就成了灰姑娘的繼母和她的女兒,至于甯馨?她對自己的定位向來時童話故事裡最純潔不過,勇敢無比的公主。
童話故事裡的公主會落難,她如今也落難了,她搞不懂了,當初十八歲她爸媽幫她拖着行李來光島時,她爸随口問了句,“心愉和二妹也在光島,要不要打聲招呼。”
随即招來他媽大聲呵斥,“你瘋了是不是?!瘟神不上門來找你,你反而去招她們?!”
當時是在飛機場,人特别多,她媽像怕他爸聽不見似的音量拔得尤其高,她媽說的還是本地方言,周圍人都不解地向他們投來疑惑目光。
甯馨這人按老一輩人來說,思想有點小布爾喬亞,即使是在老家那座晚飯吃完散步遛個彎也會碰上十個八個熟人的小廟,她也是要能免則免地不和她媽出門的。
她媽出門不打扮,冬天套上褪了色的珊瑚絨睡衣,脖子上圍着不知哪年的帶着衣櫃裡陳年氣味的圍巾腳上是他爸淘汰下來的不配套的舊襪子,有的腳趾腳後跟處還帶着一兩個洞。
這些都不是最讓她感到沒臉面的,這些都是她可以克服的,她媽年輕時沒打扮過,上了年紀再要求她打扮的确不合時宜。
但最令她受不了的還得是她媽那把尖利嗓子,走到哪兒叫到哪兒,甯馨微微近視,往往她還來不及把對面人看清時,她媽已經把人家名字叫出來了,不是微笑含蓄地說“你好”那種叫,是清晨雞打鳴那種叫。
幾次街上遇上同學,她媽招呼得比她還熱情,熱情得過分,以至于小時候,大家都是孩子,開玩笑沒分寸,遇上校園喇叭或者集會時喇叭出問題,班上一定會有同學說,“汪甯馨她媽就不需要喇叭”“汪甯馨她媽自帶麥克風”。
從此她拒絕和她媽出門,拒絕她媽讓她把同學帶回家的請求,甚至拒絕她媽給她開家長會,他爸也是家長,他爸實在沒空,她就自己用她媽手機回複老師家裡忙,沒空,反正她成績一直不錯,人在學校也安分守己,家長會可不是為她這種好學生開的。
好不容易捱到高考畢業,成績是很不錯,但是那年G大提前批的分高得實在有拒絕别省學子嫌疑,甯馨沒有選擇服從調劑,與她熱愛的新聞學專業以五分失之交臂。
很難受,長到十八歲後最難受的一次,但光島不止G大一所大學,也不止G大有新聞學,她被鄰校H大的新聞學專業錄取了。
為什麼執着于新聞學?
首先甯馨是一個無可救藥的浪漫主義者,她自小看迪士尼童話長大,愛情這一人生課題在她幼小時就情根深種,其次她生長于二十一世紀,是摩登新人類,她又明白女人貴在自立的深刻道理,任何牽藤攀葛依附男人的女人結果都是不盡人意的。
她媽就是她最好例子,别看她媽在家裡威風十足,真要是她爸脾性上來了,隻消一個眼神,或者嘴一閉,一言不發,她媽就軟了,沒工作的女人就是這樣,脾氣再大也隻能在男人給你劃定地範圍裡發洩,想越界出去,可以啊,别掌心向上問我要錢就是。
童話般的愛情放進現實裡,那是需要門當戶對的,她家是小門小戶,一顆石頭丢進茫茫人海,十有八九砸中的就是她家這種人家,所以甯馨更明确,要想得到心中滿意的愛情,隻得靠她自己這雙小小手。
甯馨心目中的愛情是要驚天動地,傾國傾城的,悲痛難當?永失我愛?這些都是無所謂的,悲劇不就是把美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嗎?曆史書上記載下來的,難道不是悲多于喜嗎?
她不知道的是,她有一個和她表姐相同的愛好,愛看小說,尤其偏好是愛情小說,區别是她表姐看的是爛俗透頂的狗血愛情,她與衆不同,她才不屑做市場上一衆在男人前伏低做小的小女人式女主角,她要做的她的偶像,“獨眼女俠”瑪麗·科爾文式的女人。
就是這個在穿越戰火紛飛中又穿着La Perla内衣的女人,将浪漫主義,人道主義和現實主義完美融合的女人深深吸引了她,吸引得她無可求藥地填報了新聞學專業。
甯馨覺得隻有新聞學這份專業才能拯救她因平平無奇的家庭所導緻的即将平平無奇的人生。
她理想中的愛情是不會發生在這樣平淡的人生中的,她要的愛情是那種能在悲中尋找沒美的愛情,在現實的缺憾中實現精神圓滿的詩化般地愛情。
在和平的祖國哪能找到這樣的愛情?所以要到炮火紛飛中去,要到疾病貧困中去,隻有在艱難困苦的條件下被世俗化的情才能脫去那份俗氣,才能徹底升華。
最後不能像童話裡那樣擁有團圓大結局?
沒關系,甯馨告訴自己,所有的完美大結局隻能用單調的“幸福”二字去概括就已足夠,但痛苦不同,文字隻有在形容痛苦時才會變得蒼勁有力,才會變得深沉有力,誰要追求平庸的幸福?要做就做悲情的英雄,做為愛,為世界,為崇高的理想犧牲的美麗殉道者。
在世俗的社會裡,她有俗氣的家庭,俗氣的同學,什麼樣的專業能讓她擺脫這些俗氣?能實現她這份不俗氣的理想?唯有新聞學!
所以甯馨不顧她媽要求她填報的會計專業,師範專業,義無反顧地志願上清一色的新聞學且不服從調劑!
她媽拗不過她,拿着她錄取通知書罵罵咧咧但最後還是堅持着要和她爸親自送她到學校,剛下飛機她媽就讓她難堪了,甯馨暫時地忘了她将來要從事的事新聞行業,注定是要和芸芸衆生的目光打交道的,但她媽一在身旁,她就恐懼起周圍群從的眼光來了。
因為這種看鄉巴佬的陽光不是她追求的,她要的是站在講台上,衆生對她敬佩的,愛慕的,贊揚的,崇敬的眼神。
甯馨立馬克制住自己情緒說:“媽,學校有來機場專門迎接新生的大巴,你和爸不用再管我了,你們在周邊玩兩天再回去就行。”
“那怎麼行?”她媽不服從了,與她媽而言,她這把年紀還上蹿下跳地學年輕人花錢旅遊,純粹是老黃瓜刷綠漆裝嫩,“我們來就是要把你送到學校的!”
甯馨腦子轉得快,她趕緊扯個笑,懂事地說:“你和爸不是一直想快快長大嗎?這不就是一個契機?滿十八了,還賴着爹媽送到學校,這像什麼話?!”
她爸倒是被她這番懂事說動了,她媽仍然不樂意,皺眉道:“行李箱有兩個哩!”
要做記者,以後抗的設備那可是七八十斤重的都有,兩個帶滾輪的行李算什麼?
甯馨還沒說話,他爸先替她幫腔了,“你就是沒讀過書,你沒聽隔壁老張說?她女兒進了大學三四個男生上來搶着要幫忙啊!”
她媽争強好勝慣了,這點事也要赢,“哼”一聲後說,“她女兒那個香腸嘴,切下來抹上鹽腌兩個月都可以當下酒菜了,還有男的上趕着幫忙?!你就聽他吹吧!再說,真要有,甯馨到了沒十個也有八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