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最後一節課,班長站在講台上宣布大掃除的分工名單。
許風轉着手中的筆,眼睛不時瞟向坐在窗邊的蘇竹。
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蘇竹的側臉上,為她蒼白的皮膚鍍上一層金色光暈。
“許風,操場區域掃地。蘇竹負責教室窗戶清潔。”班長的聲音傳來。
許風的筆啪嗒一聲掉在桌上。
要蘇竹擦窗戶?
那意味着她要站到窗台上去擦高處的玻璃。
許風腦海裡立刻浮現出蘇竹搖搖晃晃站在窄小窗台上的畫面,胸口一陣發緊。
“班長,”許風舉起手,“我能和蘇竹換一下嗎?我個子高,更适合擦窗戶。”
教室裡響起幾聲起哄的口哨聲。
蘇竹轉過頭來,黑曜石般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疑惑,随即明白過來,輕輕搖頭,“不用,我可以。”
班長推了推眼鏡,“分工已經安排好了,許風,操場需要力氣大的同學清掃落葉。”
許風還想說什麼,蘇竹在桌下輕輕碰了碰她的膝蓋。
于是許風隻好撇撇嘴,把抗議咽了回去。
下課鈴響起,同學們紛紛起身準備大掃除。
許風磨蹭着收拾書包,等教室裡人少些才湊到蘇竹身邊,“你真的可以嗎?那個窗台很高的。”
蘇竹從儲物櫃拿出抹布和水桶,“你忘了我以前在家經常擦高處的書櫃。”
許風當然記得。
蘇竹曾無意中提起,她父親會要求她打掃家中每一個角落,包括兩米多高的書櫃頂層。
但這個回憶讓許風心裡一陣刺痛。
“那……你小心點。”許風最終妥協,拎起掃帚走向操場,卻仍忍不住回頭看了好幾眼。
九月底的操場鋪滿金黃的銀杏葉,許風機械地揮動掃帚,心思卻全在教室裡的蘇竹身上。
每掃幾下,她就忍不住擡頭看向教學樓三層的窗戶,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喂,許風!你掃的是同一塊地方第五遍了!”張魚在不遠處喊道。
許風這才發現自己把一堆樹葉掃了又散,散了又掃。
她尴尬地笑笑,強迫自己專注在眼前的工作上。
突然,教學樓傳來一陣騷動。
許風猛地擡頭,看到幾個學生聚集在某扇窗戶下。她的心髒幾乎停跳——那是他們教室的窗戶!
許風扔下掃帚,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奔向教學樓。
她三步并作兩步沖上樓梯,腦海中全是可怕的想象:蘇竹從窗台摔下來,蘇竹被玻璃割傷,蘇竹……
當她氣喘籲籲地沖進教室時,眼前的景象卻讓她愣住了。
蘇竹好端端地站在窗台上,手裡拿着抹布,而幾個女生圍在下面,正驚歎着什麼。
“蘇竹,你擦得太幹淨了!就像沒有玻璃一樣!”許悅贊歎道。
蘇竹聽到動靜轉過頭,看到站在門口的許風,眨了眨眼,“怎麼了?”
許風這才注意到,蘇竹擦過的窗戶确實晶瑩剔透到幾乎隐形。
她長舒一口氣,靠在門框上,“沒……沒什麼,我就是……來看看你需不需要幫忙。”
蘇竹從窗台輕盈地跳下來,走到許風面前,壓低聲音,“你是不是擔心我摔下來?”
許風的耳根發熱,“才沒有!我就是……掃完地了,上來看看。”
蘇竹的眼睛微微彎起,像是看穿了許風的謊言,但沒有戳破,“我馬上就擦完了,等我一會?”
許風點點頭,靠在講台邊看着蘇竹繼續工作。
陽光透過剛擦幹淨的窗戶灑進來,照在蘇竹纖細的手腕上。
許風注意到那裡有幾道幾乎看不見的淺痕——那是蘇竹父親留下的傷痕。
一股熟悉的憤怒湧上心頭,但很快被另一種更柔軟的情緒取代:她想保護這個女孩,永遠不要再有人傷害她。
大掃除結束後,夕陽已經西斜,将校園染成橘紅色。
許風拎着兩人的包,和蘇竹并肩走出教學樓。
“去操場走走吧?”許風提議,“這個點的夕陽最好看了。”
蘇竹點點頭。
兩人穿過安靜的校園,來到空無一人的操場。
秋風吹拂,帶來遠方桂花的香氣。
許風深吸一口氣,感覺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其實我小時候特别怕放學後的操場。”許風突然說,“總覺得空蕩蕩的很可怕。”
蘇竹偏頭看她,“那現在呢?還怕不怕?”
“現在有你陪着,就不怕了。”許風脫口而出,随即意識到這話有多肉麻,趕緊轉移話題,“我們去那邊角落看看,我記得有棵銀杏樹特别漂亮。”
兩人走向操場最東側的角落,那裡确實有一棵高大的銀杏樹,金黃的葉子在夕陽下閃閃發光。
然而,當她們走近時,一陣壓抑的抽泣聲從樹後傳來。
許風停下腳步,皺眉看向聲音來源。
蘇竹也聽到了,兩人交換了一個疑惑的眼神,悄悄繞到樹後。
眼前的景象讓許風渾身血液凝固:三個穿着校服的男生圍着一個瘦小的男孩,其中一個正揪着男孩的衣領,惡狠狠地威脅着什麼。
男孩的書包被扔在地上,書本散落一地,臉上挂着淚痕。
“……不給錢就别想走,聽見沒有?”高個子男生兇狠地說,伸手拍打男孩的臉頰。
許風站在原地,突然無法呼吸。
這個場景太過熟悉——幾年前的自己,也是這樣被堵在操場角落,被高年級學生威脅、羞辱。
她的雙手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耳邊響起尖銳的嗡鳴聲,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噩夢般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