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笑容讓加雷德很不舒服。
加雷德好像一隻紅眼睛小蜘蛛。伊登低哼着歌想。
見過了成年版的加雷德,現在的他真的好可愛。
當然,也很兇,很強大。十一歲的伊登還在過家家似的打架,加雷德已經上戰場了。
伊登側過臉,臉上還是被劃出了傷痕。
伊登倏地逼近,背後的肢節架住了其他攻擊,臉上又多了一道傷痕。
“我的臉不好看嗎?”他語氣真誠,搞得加雷德不知道怎麼接話。
伊登有精神病嗎?
“又打我臉。”伊登嘟囔着,不知道在和誰抱怨。他抹去臉上的血痕,又有血珠滲出來。
加雷德輕巧落于操作台上,視線往後掠過屏幕。
預計十分鐘關閉。
到了這一步,加雷德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早就被伊登發現了,他進入控制室,恐怕也是落進對方的圈套。
長時間同時控制二十五名蟲族,其中還有高等蟲族,已經讓他有些吃力了。
汗水從他眼皮上落下,他的眼睛眨也不眨。
加雷德問:“你想幹什麼?”
他有些看不懂伊登。發現了他這個敵人在關閉軌道炮,伊登不應該馬上沖上來中斷關閉嗎?可是伊登卻不緊不慢的,好像他一點都不在乎。
控制室内,除了加雷德身後的操作台,其他地方七零八落,鐵皮翻飛。天花闆上的偵查眼也隻剩一個了。
伊登一步步向加雷德走去,走到偵查眼的盲區後一甩肢節,把它砸了個粉碎。
在加雷德警告的眼神中,伊登停下了腳步。
“我不會傷害你,你願意相信我嗎?”
他收回所有的肢節,張開手臂,門戶大開,又攤開手心,示意自己沒武器,也沒有攻擊欲望。
他對着加雷德笑:“加雷德,我需要你。”
加雷德随着他的動作看向他的手心,屏住了呼吸。可是,下一刻對方袖管裡噴出的粉末還是讓他着了道。
那些粉末一接觸到他的皮膚就開始發揮作用。
加雷德掙紮着,外露的肢節向後翻轉,嚴絲密合地護住身後的操作台。
伊登耐心地等待着。
“軌道炮關閉成功。”
加雷德這才完成使命般,軟癱在了地上。他冷冰冰地瞪視着伊登。
“穆裡爾。”
穆裡爾走過來,遞給伊登一針筒麻醉劑。
伊登把加雷德的臉蛋揉來揉去,最後還捏了捏。加雷德臉皮紅紅,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
伊登湊近他的臉,拍照一樣,笑容燦爛地比了個耶,不知道是擺給誰看的。
(屏幕外,看錄播的加雷德把這“罪證”保存了下來,決定等伊登這個沒大沒小、以下犯上的混小子回來,好好懲罰他。)
加雷德現在還是個小孩,于是伊登貼心地捂住了他的眼睛,不讓他看到針頭戳進身體的模樣。
伊登語氣溫柔道:“加雷德,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你。”我永遠忠誠于你。
深黑色的肢節穿胸而過,一鼓作氣,捅穿了伊登身後穆裡爾的手臂。
穆裡爾痛得龇牙咧嘴,把自己的手臂拔出來,佩服道:“這還有力氣。”他們的藥劑都是加倍的。
伊登慢慢拔出胸口的肢節,看着它浸透了自己的血,緩慢縮回加雷德的體内。
伊登打開櫃子,取出了一個大型手提箱。
他捆緊加雷德的手腳,戴上止咬器,把他塞進了手提箱裡。
伊登把手提箱交給穆裡爾:“按計劃行事,小心點,别被人發現了。”
穆裡爾在他肩頭一捶:“好的,伊登長官。”
幾分鐘後,控制室外,腳步聲匆匆。
伊登戴上頭盔,卷發和綠眼睛藏得嚴嚴實實,開啟了屏蔽器——這能讓他沒那麼容易被認出來。
他一個擡腿踹爛了控制室的牆壁,僞裝成嫌疑人向外逃去。
十幾分鐘後,保護罩即将破裂,伊登也在人群中找到了伊卡和洛斯。
他不多廢話,精神鍊外放,強勢攻擊。能源站内的蟲族逐漸分成兩批,最後融為一體。
伊登後退幾步,扶着牆站穩,面色蒼白,眼睛雪亮。
身旁的蟲族自發将他保護起來,伊卡和洛斯咬牙切齒:“你!”
伊登冷聲道:“你們要反抗我?”
伊卡和洛斯默默無言,還是站到了他的身後。戰時更替長官是常有的事情,他們隻是不明白伊登為什麼非要大敵當前做這種事情。
伊登閉上雙眼。保護罩逐漸破碎的聲音、蟲族的嘶喊聲、機器人們的外殼被撕開,土地在震顫,風送來遙遠的歌聲。
他洗滌着所有蟲族的精神領域,額上汗如雨下。
歌聲中有哭聲,有笑聲。
伊登睜開眼。他看見有人仍手握武器,沖鋒、守衛;有人扔掉武器,高舉雙手,向對方奔去,而他也如願以償被接納了;有人放聲大哭,一刀了解了自己。
也有人疲倦地坐在地上,随後,一個個小黑點慢慢地走向遠方。伊登記住了他們離開的方向。
那麼多人,有那麼多的悲傷、快樂、悔恨、思念、愛戀……伊登抹去臉上的淚水,想起加雷德有時候在睡夢中皺眉的樣子。
加雷德眼中的世界是怎麼樣的呢?
加雷德是不是總能感覺到這些?
伊登漸漸止住了淚水。提坦望着他的表情,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又哭起來了。
伊登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變成了面無表情的樣子。他似乎沒有看任何一個人,又似乎把所有人都收入眼底。
漠然、殘酷。像一個……一個怪物……
提坦小聲哭着,他要去找穆裡爾,他怎麼還沒回來?
這一天,7号、9号能源站歸于萊恩。隔天,6号、10号能源站也被攻下。
第三天,盧瑟蟲王身死。萊恩主力正彙聚于諾丹。
諾丹危在旦夕。
伊登提交了戰時更換長官的電子報告,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腕。
夜色正濃,他朝與穆裡爾約定的地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