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肖漾熟練的姿勢而言，顧澈的手要僵硬很多，動作生疏無比。

在肖漾屢次眼神逼迫下，他艱難開口，“别哭了。”

從小到大，顧澈跟父母就沒親密接觸過，現在又是一把年紀，以至于無論是說心裡話，還是肢體接觸，都十分陌生和尴尬。

又是好幾分鐘，舒憶澄擡起頭來，眼白通紅，聲音哽咽：“你奶奶老說我們不管你，說我們不愛你，但你知不知道，當時我們家裡條件其實并不好。”

“老家就那麼點兒大，教師崗位就那麼幾個，我跟你爸隻能出來找工作。”

“為了考職稱，評級，漲點工資，我們拼命學習，不就為了能給你創造更好的條件嗎？”

“你奶奶背後數落我們，從小到大，你跟我們越來越疏離，可我們也為你操了很多心。你穿的用的，你的課外書籍，哪樣不是我們給你買的。”

“她隻管你倆在一起開心，但往後呢，你們能保證誰也不會變心嗎？萬一對方變心了怎麼辦？”

……

沒人說話，舒憶澄一個人倒豆子似的說了很多很多，把埋在心裡的委屈全都吐了出來。

第一次見嚴厲的母親哭，又第一次聽她說心裡話，顧澈這才恍然驚覺，爸媽對他或許并不像記憶中那麼冷漠。

聽着聽着，肖漾漸漸明白過來怎麼回事，顧遠和舒憶澄就是吃了抹不開嘴的虧。

他笑了笑，調侃道：“阿姨，這些話你如果早二十幾年說，不就不至于跟他不親近了嗎？”

“小孩子本來就沒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他也不知道你們背後為他做了多少，别人怎麼說，他就怎麼信了。”

“你早跟他說清楚，爸爸媽媽愛你，出去給你掙錢，他不就知道了。”

舒憶澄滿臉抗拒，覺得那些話太矯情。

肖漾挪動身體，坐得遠了些，“你們啊，就是好面子，嘴笨，不會表達感情。”

每個人有自己的立場，對于呂秀蘭而言，兒子兒媳把孩子丢在家裡，隻管掙錢，她心疼孩子，埋怨幾句，無可厚非。顧遠和舒憶澄不開口，小時候的顧澈不了解事情全貌，又跟奶奶一起生活，自然更親近她。

兩個五十幾歲的人，竟然被個二十幾的小屁孩兒教育。顧遠面子挂不住，撇撇嘴：“那是，我們哪有你那麼能說會道，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惹你們生氣。”肖漾舉起右手，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從左邊嘴角劃到右邊嘴角，給自己嘴巴拉上拉鍊。

他不說話之後，客廳又安靜下來。

舒憶澄和顧遠心裡怪怪的，感覺肖漾就像個調皮搗蛋的學生，平日裡頂嘴惹人生氣，關鍵時刻又很貼心很溫暖，讓人又恨又愛。

漫長的安靜，那些被時光掩蓋的感情從彼此口中吐露，緩緩流動。

呂秀蘭那些無心的話，加上顧遠和舒憶澄的沉默，意外離間了顧澈和他們之間的感情，造成無法挽回的遺憾。

顧澈冷靜思考很久，緩緩開口：“對不起，我替奶奶跟你們道歉。她的世界畢竟隻有那麼大，不知道你們的辛苦，别跟她計較。”

事情已經成為久遠的過去，就算如今知道真相，也不能對呂秀蘭如何，畢竟她已經82高齡，承受不起刺激，沒必要争辯什麼。

“你們反對我們在一起，我很清楚原因，也并沒因此怨過你們。”

顧澈轉頭看着肖漾，心意堅定，“我隻是想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跟他在一起我感覺很放松，很幸福。”

“如果你們實在不能接受，以後我不會再帶他回來，但這并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關系。而且，這次是他主動提出要回來看看奶奶的。”

日子是他們自己過，如果跟長輩合不來，那就盡量少碰面，或者不見，省得讓彼此不開心。

他聲音沉穩堅定，表明自己的态度，不會因為肖漾跟他們翻臉。

這無疑給舒憶澄吃了顆定心丸，剛剛看着顧澈頭也不回上樓，她真的怕他以後再也不回來，從此失去這個兒子。

她收拾好心情，從包裡拿出一個厚厚的紅包來，動作僵硬遞給肖漾，“給你的。”

“給我的？”肖漾受寵若驚，完全沒想到他們竟然會給他準備紅包。他雙手接下，笑嘻嘻道謝：“謝謝阿姨。”

顧澈并不如他那麼開心，而是想到昨天奶奶說的話。

沒人為你打算，沒人關心你……難怪他媽會委屈。

舒憶澄心裡難受得很，起身給自己接了杯水，坐到他們對面，恢複一貫嚴厲模樣，“謝什麼，我還是不喜歡你。”

這話一說出來，明顯讓肖漾心裡一咯噔，連顧澈和顧遠也朝他望過來。

紅包都給了，不就是認同的意思，現在又說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