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有傳言稱,太後當年實為匪窩千金,在河邊撿到龍鳳之姿的天潢貴胄一時欣喜,也不管這人是誰,徑直把人綁着堵上嘴在山寨裡拜堂成親。
木已成舟,先帝不得不将她帶回宮。
佐證便是太後的娘家曾是土匪出身,父兄被朝廷招安後骁勇善戰,幾十年來戰功赫赫,一直鎮守西南。
丹紅今日得見太後,莫名覺得,這民間傳言或許有幾分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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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史回到長樂宮時,太後正蹲在樹下侍弄她那棵海棠。
她掃了眼女史,随口問:“人已經送出去了?”
女史答:“是。娘娘若舍不得丹姑娘,不如召她在宮中常住。”
太後扶着腰站起來,女史趕忙上前攙扶。
她也不再勸太後将這些活交給下人。
即便入宮為妃,太後娘娘依舊是閑不下來的性子,她學不來琴棋書畫,年輕時就在宮裡種花養魚、喂雞遛狗,幾十年過去,那些叽叽喳喳的老朋友皆已作古,她便隻能照顧這些無聲的舊友。
太後笑着說:“總是待在宮裡,就不可愛了。”
她仰頭看着枝繁葉茂的海棠花樹,依舊明亮的眸子裡滿是追思。
爹娘皆葬在故鄉。
她已記不清自己離鄉多少年。
不過,雖然常常懷念故土,但太後娘娘這些年其實并沒有多少感懷傷秋的時候。
她愛這皇宮裡的清風明月、花鳥魚蟲,甚至喜歡那些勾心鬥角的妃嫔。
他們都生動得可愛。
但她獨獨不愛曾視若珍寶的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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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都已經入夜,北州天色尚明。
穿着常服的老将軍一身風塵仆仆,徑直闖入帳中:“快讓我瞧瞧,你那位新晉的常勝将軍!”
正與左右商議戰略的李懷瑾立刻停下議事,起身相迎:“小舅公來得好快。一路舟車勞頓,怎麼不先歇一歇。”
老将軍扯着嗓子道:“你将我賺到北地來,總不是為了讓我喝茶睡覺、後方督戰的吧!”
生如洪鐘,炸得人耳朵疼。
門口的小兵都忍不住悄然偏頭揉了揉耳根。
就站在老将軍身側的李懷瑾面不改色,笑道:“自然是有要事倚仗舅公。”
他走到桌上平鋪的地圖邊:“這一仗,還需身經百戰的舅公指點。”
老将軍曾是家中幼子,年輕時在北州戍守曆練了十年,期間與鞑子交手上百次,對這些外夷了如指掌。
他不論地位還是經驗,于在場衆人中都是獨一檔的。
即便當衆打斷李懷瑾的部署規劃,李懷瑾也依舊笑着,按老将軍所言進行商議,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李懷瑾雖得王槊首戰告捷,可到底初出茅廬,強龍難壓地頭蛇,北州的将士毫無鬥志,議事時總言偏安一隅的話,他威信不足,屢禁不止。
老将軍到場就不同了。
誰敢言退,他一個眼刀子剮過去,接着連珠诘問,逼得人讷讷不已,再不敢觸這位國舅公的黴頭。
是以今日的會議,是李懷瑾這兩個月來開過最暢快的一場會。
部署暫定後,帳中大将陸陸續續離開。
“使安。”李懷瑾叫住王槊,對老将軍道,“此乃晚輩新得愛将,作戰勇猛,心細如發,實為可造之才,還望舅公多多指點。”
老将軍眼睛一亮,打量着面容堅毅的年輕人,大笑道:“這就是你那位‘常勝将軍’?”
“舅公謬贊。”李懷瑾含笑颔首,“不過僥幸取得先機。”
雖然見才欣喜,但老将軍還要拿喬幾分:“你将部下交給我來帶,你又打算上哪兒躲懶。”
李懷瑾神情為難一瞬,但還是如實答道:“距中秋不過兩月,晚輩需要早做準備,動身返莫。”
老将軍聞言一頓,面露怅然。
他停了許久,才緩緩道:“替我向你阿婆問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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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紅是從長樂宮處得知李懷瑾已經動身返莫。
彼時她正陪着太後用午膳,一名内侍歡天喜地跑進來,見禮後急切地倒出這個好消息,太後面上瞬間綻出喜悅的光彩。
丹紅卻想到了姚黃。
姚黃再怎麼愚笨,在永安巷居住的這些日子裡,多少也從身邊随從恭敬的态度中,猜到些一星半點的苗頭。
她曾經憂心忡忡地小聲問丹紅:“李公子不會要納我為妾吧?”
丹紅心下道了聲“稀奇”。
當時她笑着調侃姚黃:“說不定是要娶你為妻呢。”
姚黃趕緊搖搖頭:“不可能、不可能!李公子那樣高雅富貴的人,怎麼會娶我為妻呢?”
她又為難地說:“可我不想做他的小妾。”
“為什麼?”丹紅有些奇怪。
她倒不覺得與人做妾是什麼好出路,隻是皇家到底不尋常,即便東宮妾室也算天下人半個主子,更何況姚黃當時得知李公子身份顯貴時,也流露出對富貴生活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