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葉吳氏領着衆人去了荷塘邊。
此處風景甚好,微風拂柳,魚戲蓮葉,但來這裡的人心知肚明,這美好的景物下,一直埋着一副年歲正好的青年。
宋和衾站在岸邊,看葉茂昇指揮着家丁乘着小船下去打撈,葉吳氏被孫子扶着,手中緊緊抓着拐杖,還能看到手背凸起的青筋,她沒覺得自己錯了,她隻是想保住兒子與孫子的命。
衆人都很沉默,宋和衾走到葉行川身前,想試着安慰他一番,思來想去又找不着話題。
葉行川白着一張臉勉強扯了扯嘴角,對他輕聲道:“和衾兄,我之前一直對父親沒什麼印象,而今不過兩日功夫,他卻像是躍然于心了。”
願意放棄偌大家業,同喜歡的人在一起,愛人死後,自己也随他而去,不論其他是非,葉行川的父親倒是個癡情之人。
葉吳氏也開了口,她目視前方,眼神悠遠:“你父親他從小便很聽話,相貌才華無不出挑,若非遇上了林宜之,他如今會過得很好。”
聞言,宋和衾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似葉大公子這般人物,在哪裡不都能有一番作為?可惜早早地被人阻斷了前程,連心愛之人都沒能護住,他一定覺得自己很無用。”
知道他在諷刺自己,葉吳氏冷哼了一聲,閉上嘴不再多言。
沒在意兩人間的唇槍舌劍,葉行川看着不遠處的葉茂昇,輕聲道:“二叔一直待我如親子,其實當年他也有個孩子,十年前我那小堂弟趁着下人不備,偷偷跑到荷塘邊玩,不小心掉了進去,沒能救回來“,頓了頓,他眼中露出心疼,“二叔那時更瘋了一般,嘴裡一直念叨着報應,報應...後來因為這事,二嬸與他和離了,從此以後,二叔便将我看管地極嚴,我到哪裡都要派人跟着,我那時不懂,而今才知道,他或許一直活在愧疚之中。“
在一旁的葉吳氏身體一顫,閉了閉眼,嘴唇蠕動了一下,欲言又止。宋和衾也無話可說,他不是局中人,對此無法感同身受。
“找到了,找到了!快下來幫忙!”一個家丁從水中冒出頭,随後船上的幾人也跟着跳下去,幾人在水中拖着一個大袋子,将其合力推到了船上。
将船劃到岸邊,幾個家丁咬牙将袋子輕輕擱到地上,能看出來,袋子裡的東西很沉。照理說,人死之後幾十年,應該就剩下一副骸骨了,就算是裡面有泥漿,也不至于須得幾個大漢擡着上來?
葉吳氏看出來宋和衾的疑惑,她一邊走一邊道:“林宜之死後,我去請了幾位仙長做法超度他,但其中一人說他這不是好死,無法超度,便提議要将他鎮壓起來,免得日後作亂,我便将聚陰石與他的屍體放在了一起,沉入荷塘底部。
宋和衾尚不明白什麼是聚陰石,但見召宿神色微冷,而明硯則明擺着一副憎惡厭棄的模樣,便知那東西定是非常不好。
見他看過來,明硯解釋道:“聚陰石能鎮壓魂魄,也将其困在了裡面,永生永世,不得超脫,除非魂飛魄散。“
隻覺後背一涼,宋和衾神色一變,竟沒想到這葉吳氏惡毒至此。
葉行川聽後松開了扶着葉吳氏的手,腳步淩亂地向後退着,看着身邊親近之人,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葉宋氏見兒子和孫子都神色複雜地遠遠站着,不禁自嘲一笑,當年她丈夫死後,她一個女人,既要防備周圍如狼似虎的親族,又要支撐着葉家的家業,心若是不夠狠,他們也活不到現在了。
兩個兒子中,大兒子那時也才十幾歲,小的隻有三四歲,她靠不得任何人,等将葉家逐漸掌控了之後,她又開始掌控起了兩個兒子,尤其是葉玉聲,他的天資能力驚人的出色,葉宋氏幾乎将所有的心血都傾注在了他的身上,甚至嚴格到葉玉聲一天要喝多少水,都要由她管束。
葉玉聲愛母親,但也怕她。
岸邊放着一副棺材,是用來裝林宜之屍骨的,但此時卻沒有人敢去打開袋子。
見狀,葉宋氏冷笑着走到那袋子前,蹲下|身伸出手。
“母親,還是我來吧”,葉茂昇将葉吳氏拉起身,終是狠不下心不管她。
那髒污的看不出顔色的袋子上全是泥漿污水,葉茂昇在封口處拽了幾下就扯開了。
有一股淤泥的氣味撲面而來,葉茂昇卻面不改色地将手伸了進去,摸到了一些硬物,頓了頓,繼續向裡,費力捧出來一塊碩大的石頭。”
那石頭觸手生寒,葉茂昇将之丢到一旁,由于林宜之的骸骨已經散碎,隻能叫人去擡了幾桶清水沖洗幹淨,在将之擺放在棺材中,合上棺蓋。
他轉身面朝召宿躬身道:“仙長,如今林宜之的屍骨已找到,不知接下來,我們該如何做?"
召宿隻說了一個字:“等”。
衆人自然不能在大太陽底下等,葉茂昇令人将棺材擡入最近的院子中,幾人到屋裡坐着,宋和衾卻坐不住,他雖然沒親口答應林宜之要幫拿話,但林宜之好像默認了他會幫他,可那畫在那棟燒毀的樓裡,外面都燒成這樣了,畫還能好好的麼?
宋和衾神色一頓,不對,上次他看到畫,是因為他進入了一個幻境,或者說是另一個空間,要拿畫,除非再進去一次。如果那個怪物是葉玉聲,林宜之為什麼不直接讓他拿,難道他們從沒見過面?
葉玉聲既能随意出入葉府,且還能跑到外面殺人,為什麼不能自己去見一見林宜之呢,明明他一直在這裡啊。
宋和衾垂下眼,心思百轉,難道說,隻有自己才能看見林宜之麼...
可之後自己又如何到了閣樓裡,這并不像是林宜之所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