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周,是林夏學美術以來經曆過最艱難的一周,住宿條件很惡劣,她們二十幾個人一個大宿舍,不過這個根本不重要,因為她們每天都睡在畫室裡,幾乎沒怎麼回過寝室,頭不梳臉不洗,整個人泡在顔料與鉛灰裡,就是畫畫,沒日沒夜的畫畫,拼了命的畫畫。
央美老師的評卷喜好與清美截然不同,要在短時間内改變過來風格真是和死後重生一遍也差不多,而且央美的建構實在是太難太難了。
所有人都在拼盡全力,無論是林夏,任子健,老孫,還是楊陽,沒有人敢說自己一定可以上清美或者哪裡,即使個人有所偏好,但央美在所有美術生心中的地位還是不可動搖的,如果能考,為什麼不考?
地獄一樣的七天就這樣過去了,終于還是走進了考場,那一年央美的考題前所未有的抽象與艱難,挨過了漫長無比的一整天考試之後,衆人出了考場,無人臉上不帶着菜色,楊陽更是哭着交卷的。
總覺得,哪怕到了今天這一步,他們以後要走的路還有很遠。
但無論如何,眼前這一關算是先過去了。
生死有命,成敗在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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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體回到北京以後,林夏就剩下最後一場考試了,北京林業大學,為求穩妥,這是她的保底學校,任子健和老孫沒考,隻有她和楊陽去了。
其實時至今日,林夏的心已經散了,再沒有之前那種全力以赴,嚴陣以待了。幸好北林的題目也不是特别難,她和楊陽考完之後,還順道去了五道口吃晚飯,沒去上次的生煎店,卻是找了一家韓餐。
不知道為什麼,五道口的韓餐店特别多也特别出名,可能是因為附近留學生多的原因。東北臨近朝鮮,也有很多朝鮮族,林夏對韓餐并不陌生,北京的韓餐與東北沒什麼區别,頂多加了些改良的時髦元素,楊陽倒是第一次吃比較正宗韓餐,但是她嫌菜還不夠辣,自己又往石鍋拌飯裡加了好多辣醬。
煎熬了那麼久,取得階段性勝利後,本以為自己會放開肚皮大吃特吃一頓,沒想到吃了幾口,林夏和楊陽就都有些飽了。
店裡大聲放着韓劇裡面的流行歌,周圍年輕的大學生顧客們七嘴八舌,邊吃邊聊,隻有她們這一桌,兩個人對着滿桌子飯菜,食不下咽,相顧發呆。
“考完了呀——”楊陽一聲長歎。
“是啊。”林夏呆呆的點頭。
“我們也都要回去了。”
“是啊。”
“感覺,有點舍不得嘞。”
林夏笑了笑:“是啊。”
從去年六月到現在,從夏入冬,又從冬到春,他們經曆了大半年的時光,吃不好睡不好,歡笑少淚水多,可為什麼如今想來,卻有些戀戀不舍?
又過了一周,北京天津以及河北周邊地區所有美術院校的考試陸續結束了。最終結果,除了第一場工大以外,林夏清美、央美、林大,三場考試全過。
任子健過了清美、央美,老孫過了清美、天美,楊陽過了林大。
這隻是校考成績,能否有學上,還要看接下來高考文化課的分數,對于他們這些藝術生來說,那才是最大的考驗。
至此,這一屆畫室集訓正式結束。
其實有一部分人已經提前回家了,但等到正式離别那天,剩下的同學還是煞有介事的辦了一個小儀式,大家互相道别,拍照留念,就像他們真的從這裡完成了青春的畢業式一樣。
這注定将是他們這群人此生都最難以忘懷的一段經曆,此後山高水遠,各奔天涯,這樣拼盡全力,無悔無憾的日子,再也不會有了。
林夏晚上7點的火車離京,藝考這段時間經曆了這麼多,父母已經放心她自己一個人坐火車了。
老孫和楊陽都已經走了,任子健把她送到公交車站。
等車的時候,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聊着天。
“東北現在還下雪嗎?”任子健好奇的問。
林夏告訴他:“偶爾也會下,但都是雨夾雪,下了就化,站不住了。”
“是嗎?我還以為東北一直都會下雪呢,我還挺想去東北玩一玩的,北京的雪不夠大。”
“那你得冬天來,東北每年都會下好大好大的雪,一整個冬天都不會化,可以堆雪人打雪仗,公園裡還有冰燈,特别漂亮。”
“那等以後我去的時候,你給我做導遊啊!”
“沒問題!”林夏滿口答應了下來。
眼看着路的盡頭公交緩緩駛來,林夏剛想拉起行李箱的把手,突然聽任子健問她:
“她們說,你有男朋友了是嘛?”
林夏頓時有些窘迫,這種謠言在寝室裡傳一傳就罷了,怎麼都傳到任子健那裡去了?!
她剛想開口澄清,卻聽任子健說:
“别光顧着談戀愛,回去好好學習,你可是我的競争對手呢,到時候你要是文化課不過線,我可瞧不起你!”
林夏不服氣,哼了一聲:
“你等着吧,到時候誰瞧不起誰還不一定呢!”
任子健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向她揮了揮手。
“走吧,我們清華見!”
“一定!清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