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裡少有碗筷碰撞的聲響,多是擾人的酒杯相碰聲。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同事,說的都是些虛僞的話語。
喝過酒之後,徐向迩的臉部肌肉有些僵硬,根本扯不出笑容。已經上班将近三年,她還是無法習慣這樣的場景,也無法習慣每日整點準時去上班的自己。
一想到還要上班幾十年。
她就不知道人類到底在堅持些什麼。
徐向迩面色紅潤,将鲨魚夾取下,将微卷的頭發甩在身後,頭發掠過李總的肩膀,她拿起轉盤上的白酒幫他倒滿,“李總,不好意思,先失陪一下,我出去一趟。”
她轉身離開時,将裙擺下拉。
另一側的陳弋幾乎咬牙切齒地盯着她的身影離開。
他的臉色極差,微抿着唇,陰沉的目光投在李總身上,見他跟随着徐向迩出去後,他冷笑一聲,左手緊緊攥着手機,青筋突顯。
周遭的氣壓也跟着降低,坐在陳弋兩旁的同事都不敢說話。
飯店的走廊盡頭,有供客人休息的角落,有成片的人造綠植與假山,巨大的枝葉遮擋住路人的視線。
徐向迩站在那,和藏在假山後的蔣柔對視一眼。
沒過一分鐘,李總沉重的呼吸聲就從遠處傳來。
帶着濃重的酒氣,徐向迩臉頰的肌肉抽動了一下,緊張又有些作嘔。
她轉過身,筆直的腿都已經緊張到微微泛冷,可仍假裝若無其事地玩手機,甩着頭發矯揉造作地走動。
果不其然,李總直直地沖着她的方向走來,貼在她的後背,徐向迩頓時尖叫起來,害怕地後仰,坐在木椅上。
他身上的煙酒味熏得徐向迩的胃酸都要反上來,“李總,你别碰我,不可以!”
“裝什麼啊裝,來,讓哥哥疼疼你……”李總濃重的氣息撲面而來,而她則佯裝拼命反抗。
估算着素材已經足夠後,她正想一腳踹開李總,不料卻出現意外。
有人在身後将李總利索地踢開,他像個球一樣滾在地上,意識不清地搖着腦袋。
陳弋腳踩在木椅邊緣,掃了李總一眼,眼神陰翳,回頭朝走廊喊人,咬着後槽牙,“李總喝醉摔倒了,快過來扶一下。”
随後收回視線,死死地盯着徐向迩,沉默不語。
她緊張地吞咽下口水,往下拽着裙子,他那深邃的眼神像要吃人。
雖然平日的陳弋很嚴肅,但從未見過他這樣。
有人将李總拉走時,徐向迩強忍着情緒想起身,卻被陳弋攔住,直接捏着手腕把她拽到人造景的更深處。
她的手腕被抓得泛紅,嗚咽道:“陳總,你這是做什麼,松開我!很疼……”
“我倒要問問你,徐向迩,你又是在做什麼!”陳弋甩開她的手,雙手插在腰間,閉上眼克制住怒火,居高臨下地質問,“這就是你幫助周慧的辦法?這就是你的好辦法?你他爹的腦子裡都在想什麼!至于蠢到這個地步嗎,嗯?”
接連一串的問句劈頭蓋臉砸下來,直接把徐向迩問懵,她站在假山旁,手撐在旁邊冰涼的假山上,周遭的管道噴出冷霧,營造出仙境的錯覺。
她蓦然清醒過來,蹙着眉,冷笑道“什麼意思,陳總,你早就知道他性騷擾周慧?”
陳弋瞥到她微微曲起的裸露在外的腿,揉了揉眉心,後槽牙咬緊,“嗯,我知道。”
“那你什麼都不管?”徐向迩瞬間炸毛,聲調拔高,眼睛瞪着他,“好,你可以不管,你們都是領導,不會幫我們這種普通打工人。可是!你不管就算了,你管我用什麼辦法,你憑什麼出來阻止我?我蠢不蠢管你什麼事呢?”
“徐向迩,你喝醉了。”陳弋上前半步,想拉住她的小臂,卻被她躲開。
“嗯?我哪裡喝醉了,我開始歇斯底裡了嗎,我沒有啊,我不是在和你聊事情嗎,陳總?”散亂的長發遮住她的眼睛,徐向迩不耐煩地将頭發随意撩開,“我不能表達我的不滿嗎,還是我作為下屬不該這樣和你說話?那我又礙着你什麼事了。”
憑什麼要開始否定她的情緒。
徐向迩很清楚自己現在情緒不穩,可她實在不願忍耐。
“好,聊是吧。”陳弋垂眸看她,她倔強的眼神絲毫不服輸,他輕笑出聲,“那你有沒有想過,你會出現什麼事,如果他真把你怎麼樣了,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我會把他暴打一頓,然後曝光他啊。”她指着蔣柔的方向,深呼吸,“我又不是傻逼,蔣柔還在呢。”
陳弋無奈地仰起頭,聽着華麗的吊燈,歎息一聲,“好,你考慮周全,那你就沒有一個瞬間考慮過把事情告訴我?”
“沒有。”她别開臉,“我還不至于傻到把事情告訴另外一個男人,抑或是我的上司。”
陳弋沉默片刻,低頭将外套脫下,雙手繞到她徐向迩的身後,他拽着衣服将她拉到身前,冷寂的雪松氣息将她包裹。
距離太近,僅餘幾寸距離就能碰到對方的鼻尖。
徐向迩吓了一跳,想躲避那濕熱的氣息,下意識推開陳弋的手臂,可卻無處可逃,手撐在他的胸膛不停掙紮,弄得頭發亂糟糟的,狼狽不堪,她頓時歇氣,不動彈了。
陳弋這才動作緩慢地将外套系在她的腰間。
“所以,你覺得這樣客觀存在的力量差距,他會拿你沒辦法?”他後退半步,将自己略顫抖的手收至腰後,“徐向迩,你可以不信任我,也可以指責我的性别,我确實無法做到像你這樣為同事挺身而出,我隻是……我隻是會擔心你,你是我的下屬,周慧也是,我知道了,就不會袖手旁觀。”
陳弋垂着眼眸,聲音低到塵埃裡,“你是不是對我的印象有些差到……有些不公平。”
下屬而已啊。
徐向迩的重點跑到并不畫波浪線的平常語句上。
管道裡有水流淌而過,霧氣升騰,遮住兩人的小腿。
她喝過酒的腦袋無比昏沉,眨了眨眼睛,像看一團看不清晰的迷霧。
怎麼會和上司争吵這種事。
徐向迩從未如此想要變成河狸過。
下秒,她感受到身體驟然縮小。
陳弋立即單膝跪地,将她從霧氣裡撈出來,他的外套也跟随着消失,沒有遮擋物可以掩蓋這隻小河狸。
河狸在他懷裡掙紮,爪子和腳蹼胡亂撲騰,“放開我……”
他冷笑道:“不需要我了?早知道現在,我當時就應該把你這隻忘恩負義的小河狸給拎出去,讓大家都看到。”
徐向迩沒說話,懶得理他這種發洩且毫無營養的話語。
要不是當初被無意撞到,他才不會是求助的第一人選,無論是哪一件事情。
假山後的蔣柔無法再繼續“作壁上觀”,沖出來用外套直接蓋住徐向迩,對着陳弋尴尬一笑,“哈哈哈,那個陳總,你們倆别再吵了,都冷靜冷靜哈,我先帶我們爾爾回家了。”
說完,從他的懷裡撈起河狸,猛地就跑走了。
懷裡的徐向迩翻了個白眼,“柔柔,你看戲是真的不顧我的死活,都吵成那樣了,你都不出來勸勸。”
“沒事,我看你們倆這是戲劇發展的必然階段,沒關系的。”
“什麼必然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