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弋坐在光下,幾日不見,他的頭發漸漸變長,眼睑略青,大抵是沒有睡過好覺,渾身透露出疲意。
徐向迩一寸一寸看下去,瞥到他的手指上戴着自己送的那枚戒指,卻還是移開了目光,落到跳到茶幾的小貓身上。
“沒有,最近這幾天挺平淡的,既然你都提前安排了,也就不會有什麼事發生。”徐向迩的語調平淡,轉移話題,“不過部門經理好像是我們組組長來當,大家還挺為他開心的。”
“嗯,他的能力不錯。”
這是重點嗎。
徐向迩表情放松時,嘴巴微張着,舌尖舔了下幹燥的唇。
她突然有點累了。
“餓不餓,我本來想自己吃火鍋的,你要不要吃一點?”
“好。”陳弋見她起身,手腕從自己的手中抽離出去,而後起身去拿購物袋。
莫名地,他的心慌了一下。
“爾爾。”
“嗯?”
徐向迩抱着購物袋走去廚房,把食材都放在中島台上,“你要來幫忙?”
“我來幫忙。”
陳弋垂着腦袋,把黑色西裝褪去,隻餘下裡面那件黑色襯衫,他挽起衣袖,将手表擱在茶幾上,走到廚房,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
太過平靜。
是不是最近冷落到她了,有點不開心。
還是公司真的有人在欺負她。
沒有人和他彙報過啊,司機也沒有報告什麼重要事情。
二十分鐘後,火鍋咕噜咕噜冒着熱氣,電視機裡播着徐向迩喜歡的動畫片,她邊吃牛肉卷,邊看幾眼屏幕。
坐在對面的陳弋卻坐立不安,良久,當香菜下鍋時,他終于問道:“爾爾,你在生我的氣?”
“沒有。”徐向迩将筷子放在碗上,靜靜看着香菜完全泡在鍋裡,熱氣遮擋住她那雙澄澈的眼睛。
“與其說是生你的氣,也可能是生我的氣。”
“什麼意思?”
徐向迩不緊不慢地解釋道:“意思就是,我原以為能跨越掉一些說不清的東西,去保護你,卻發現那些說不清的,已經在我身上太久,導緻我又自動把自己放于低位。”
“保護我?”小貓踩過陳弋的腿,尾巴或者是其他說不清的輕輕撓過他的心。
“嗯。可我發現,原來在那些事情裡,你隻需要瞞着我,然後靜悄悄就能解決掉。”
“或許,你能想到的那種‘保護’隻是一種淺顯的定義,你早已經在‘保護’我了,隻是你不知道。”
“是麼。”
徐向迩在思考他的話能有多少真實性,他對自己太過偏愛。
“你從來都不是低位。”陳弋将她喜歡的粉絲撈起,放在她的碗裡,“我才是那個早早就注視你的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慢吞吞地攪動着粉絲,看着它們被蘸料包裹,她輕聲說出那些掩埋的話,“我爸爸去世的那天,他讓我在家乖乖等他,會帶蛋糕和禮物回來,可是卻沒有回來。”
徐向迩停頓片刻,自從知道陳弋是那位受害者之後,她就不再敢提起父親,怕有一天陳弋知道之後,會更加愧疚。
可她還是擔憂在活着的人,以及她的傷口。
徐向迩隻會這樣活,其他的活法她沒有學會過。
所以還是會說出口。
“我突然覺得……自己特别渺小,特别沒出息,隻會等待你去解決。”
徐向迩抹去那沒意義的淚水,埋着頭吃了一塊肉,撇着嘴繼續說,“我好像回到了我爸爸每次出任務的時候,所以有點不安。”
陳弋起身,來到她的身邊,眼眶猩紅地望着她,聲音沙啞,“抱歉,是我的錯,自以為是地安排一切,還安排司機跟着你,卻忘記了你需要陪伴。”
“沒有,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徐向迩搖着頭,眼眸倔強,“可能是我太脆弱了,我怎麼還是會想到以前的事,感覺一點都沒長大。”
“怎麼會。”陳弋把她抱到自己的身上,用指腹擦去眼淚,蹭蹭她的臉頰,“那我也很脆弱,我都三十了,還需要你陪着我去看心理醫生。還怕黑怕火,甚至……原生家庭也不怎麼好,而且我現在變成了無業遊民,隻能靠你養我了。”
“你可别騙我了,你還有個在美國的公司呢。”徐向迩被他逗笑,一拳打在他的胸口,“就我那點工資養你,那你和芋泥都得餓死。”
“餓死也行,反正我和芋泥都跟着你。”陳弋吻在她的眼眸,鹹鹹的味道進入嘴裡,他倏地笑出聲,“不要想着能擺脫我們了。”
“我才不會想擺脫你。”
已經是傍晚,微涼的風透過落地窗闖進房間,日落被錯落有緻的綠植遮擋,隻隐約看到斑駁的橙光。
徐向迩被他抱着,她望着窗外的光影,喃喃自語,“反而是你,不要抛棄我。”
“永遠不會。”
聽到這句話時,她的心空了一拍。
命運不會眷顧她的,徐向迩很清楚。
那藏在箱子裡的壞事,早晚有一天會掉落在陳弋的腳下。
在她的十二歲那天,就已經輕輕标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