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轉機是他那次更換衣櫃,白天繃着神經上了一天課,寫完作業終于耗盡體力,談令便犯懶沒有收拾衣服。
東西堆疊在床上像坐小山,睡覺時他整個人都埋在衣服堆裡,一夜好眠。
之後談令實驗幾次,發現床上多點東西的确能睡好,前提是那點東西必須是死物。
最開始隻是一個小玩偶,後來多了個大玩偶,慢慢增加到現在,抱枕玩偶已經能占據一半的床鋪。
他早已不會因為以前的事失眠,但喜歡被許多柔軟的東西圍中間睡覺的習慣,一直保留到現在。
“你怎麼什麼家務都會做?”談令收回思緒,漫不經心問。
荊霧有些愣怔,随即掀起眼簾看他,語氣意味不明,“可能失憶前學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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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兩人轉移到已大變樣的客廳。
談令盤腿側坐在沙發上,表情冷淡又正經,進入授課前的準備狀态。
唯一的學生荊霧正襟危坐,雙手捧着剛拆封的手機,低眉垂眼,端得一幅恭敬姿态。
“談老師,可以開始了。”
聽到這個稱呼,談令刻意挺直的背微弓,笑得東倒西歪,被學生拉了一把才沒掉下去。
“别這樣叫我。”不然真的變成小學生授課了。
荊霧是個學習能力很強的好學生,這點毋庸置疑。
手機的基礎操作輕易學完,考慮到荊霧是個‘黑戶’,談令拿自己不常用的手機号幫他注冊了賬号。
“名字你自己起。”談令把手機遞過去。
“不能用我自己的名字嗎?”
“也可以,但大家一般不這樣用,要套上僞裝。”
對談令來說,實名制上網和上班将沒有任何區别,頂着兩個真名放松閑聊,也能秒變同事交接工作。
荊霧似懂非懂,捧着手機戳來戳去,不知道在看什麼。
想到昨天早上的意外,談令問他:“拼音會嗎?”
荊霧眨眼,緩緩點頭。
談令看着他的眼睛,“26個字母認識嗎?”
荊霧遲疑着緩緩緩點頭。
談令懂了,那就是都不會,都不認識,但不太願意承認。
他打開上課前就準備好的電腦,搜出幼兒版看動畫學拼音速成課,點開1.5倍速,往這位失憶了的好學生面前一推,讓他自己學習。
半小時後,一節課聽完,荊霧學會了使用26鍵。
雖然打字速度像開了慢速,但他自己非常滿意,談老師也非常滿意。
談令把偷偷錄的視頻保存,隐藏進相冊,輕咳一聲。
“好了,授課結束,接下來是你的課後作業。”
談令過足了老師瘾,點點手機,示意學生看過來,“用通訊錄裡我的号碼,在這個軟件裡,成功和我加上好友,明白?”
學會新技能的荊霧認真點頭。
談令合上電腦率先起身,走兩步後又回頭叮囑,“記得不要用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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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後,談令穿着條睡褲拖拖拉拉走出來,跳起撲到床上,抱着抱枕滾了幾圈。
手機響起消息提示音,他睜開一隻眼,摸索着點開,看到條新的好友申請,驗證信息是:【你好,我是M】
“咳咳咳——”
課後作業換頻道了?
談令瞪圓了眼睛,抱着手機跳下床,敷衍地敲了下隔壁卧室的門,沒等回應就跨進去。
荊霧正靠坐在床頭盯着手機,聽到動靜擡眼,呼吸微沉,“出什麼事了?”
談令往床沿一坐,沒注意到荊霧驟然收縮的瞳孔,“你的課後作業是怎麼回事?”
荊霧艱難移開視線,遞出手機,“是在說我的名字嗎,這個M?”
“你知道M是什麼意思?”
滿腦子都是對于他隐藏屬性的猜測,談令靠近逼問,雙腿已經自覺爬上床。
荊霧沒蓋被子,談令白皙纖瘦的腳就踩在他緊實的大腿旁,鼻息裡也滿是這人身上的獨特香氣。
他偏開腦袋,喉結劇烈滾動,目光随即暗了下來。
再開口時,荊霧聲音低啞,輕不可聞:“山的英文,首字母,不可以這樣用嗎?”
滿打滿算,他接觸人類現代社會才幾年,什麼都需要學,也不懂中文以外的其他語言。因為要給自己“套上僞裝”,這個單詞也是剛學來的,但看談令的反應,似乎也出錯了。
談令正低着頭串聯信息,住在山裡的失憶男人,還是個戀家的人啊。
他悻悻地閉上了嘴,氣焰熄滅,原來不正經的是自己。
“是我想多了。”談令蜷起兩條長腿,拽着褲腳上的線頭,字面意思上腳趾扣地。
荊霧緩緩平複翻騰的念頭,敏銳察覺到今天的談令對他很親近,爬床和貼近的動作都很自然,或許是催眠的附加作用。
“不冷嗎?”
“……不冷吧。”
談令捏捏手臂,來得太急忘記穿衣服了,不過都是男人,倒也無所謂。
他沒有過任何感情經曆,取向模糊。盡管遇到的爛桃花大多都是男性,對待同性也并沒有太強的隐私意識。
或者說,在荊霧身邊,他潛意識中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這樣有什麼不合适。
“要不要按摩?”
荊霧曲起腿,餘光掃過他平坦窄瘦的腰腹,語調稀疏平常。
敲着手機裝作很忙的談令不假思索點頭,“要。”
幾分鐘後,荊霧化身獨家按摩大師,跪在床鋪上開始工作。
誤會抛之腦後,談令惬意地舒展眉眼,撥通周重的電話,打開免提放在耳邊,找這位專業人士拟一份土地租賃合同。
畢業後賣肉夾馍的法律人周重簡直熱淚盈眶。
正事談完,又聊了幾句那個亂碼人,談令沒說關于他身份的猜測,不然周重又得撸起袖子找人打架。
他不說,周重卻話鋒一轉,神神秘秘提起,“好消息,何頌瘋了。”
昏昏欲睡的談令驟然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