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令說的鳥停落在李子樹上,正歪頭盯着他們看。
體型很大,通體色彩鮮豔,在太陽底下金彩熠熠,頭頂和頸部有一圈白色羽毛,背部層層疊疊的羽毛金黃和黑色相間,尾羽修長漂亮,從繁茂的葉片間探出。
“這是什麼鳥?”
談令站在走廊檐下,擡手擋着過于強烈的光線,眯眼看過去,尾巴比身體還長。
見狀,荊霧兩步和他換了位置,站在外側,擋了大半的陽光,“白冠長尾雉,應該是其他地方飛來的,它不住在霧津山。”
霧津山的海拔和氣候不适合白冠長尾雉生存,荊霧也從沒在山中見過這種鳥。
況且他昨晚剛進過山,巡視到半夜,沒有察覺到任何動物的侵入。
頓了頓,他又補充,神情有些嚴肅,“它受傷了。”
“受傷了?”
談令靠近幾步,仔細看過去,才發現它背部羽毛淩亂,左翼的彎折角度也有些詭異,斑斑血迹覆蓋其上,隻是因為與羽毛顔色相近,很容易被忽略。
“腿上綁着繩子。”
細節看不清,談令拿過荊霧的手機拍照,放大,找到了它腿上的痕迹。
暗紅色的繩子極細,深深地勒進皮肉。
院門處傳來動靜,談令舉着手機回頭,看見尚嵘和季懷星扒着牆往裡看,“這是怎麼了?”
他們之後,向青也走了進來,環顧四周,“怎麼都擠在這?”
院中人一多,鳥似乎被吓到了,發出一連串虛弱顫抖的悲鳴,邊掙紮着扇動翅膀,樹枝也跟着簌簌抖動,有血珠穿過層層樹葉,啪嗒砸落在地。
“一級保護動物啊,尚嵘,給林業局打電話。”沒等談令開口,看清樹上存在的瞬間,向青就拍拍旁邊人的肩膀,淡聲道。
“行。”尚嵘摸摸鼻子,轉身出去。
注意到向青的眼神,談令也拉着荊霧跟出去。
院中重新空曠下來,樹梢上的鳥停止掙紮,看向遠處的天空,黑色羽毛間的眼睛眨動,已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灰翳。
院外。
談令關上門,站在荊霧的影子裡,擡手抓住一片被風吹落的花瓣。
“白冠長尾雉膽子很小,我們都站在那,它可能會害怕。”向青解釋道。
她以前是個觀鳥愛好者,對各種鳥類的習性還算了解。
季懷星剛眼疾手快拍了照片,正搜到它的介紹,挑着重點内容讀完,眉頭一皺,“栖息地也不在這啊,别是被人抓住之後逃出來的吧。”
“可能是盜獵者帶來的。”
荊霧擡手摘掉談令衣服上的葉片,忽然開口,垂下的眉眼間籠着陰翳。
向青點頭,接過他的話說:“兩年前有一夥盜獵者來過這,在山裡抓捕殺害了很多野生動物,樹也被他們弄死了一大片,至今還沒抓到人。”
那時候村裡人養的雞鴨鵝很多,白天會往山裡跑,也因為這個死了大半。
“這不是犯法的嗎?”季懷星無法理解。
“他們當然知道,也知道被抓住的後果。”
但在利益或其他東西面前,總有人試圖挑戰,試圖迫害。
談令也無法理解,他曾在變态心理學的課堂上,就人格障礙這一内容,聽他人分析讨論過盜獵者的心理與行為。
最終的讨論結果是沒有結果。
正常人永遠無法站在他們的角度,理解他們的行為。
周圍安靜了會,幾人都沒再說話。
施工隊的人陸陸續續過來。
尚嵘已經打完了電話,邊招呼着路過的工人去吃飯,走進說:“他們已經出發了,兩個小時後到。鳥待在樹上不用移動,避免造成傷害。”
“行,那就先去吃飯吧。”
向青被太陽曬得不行,扭頭問談令,“你們也一起去吃點?”
荊霧已經做了午飯,兩人搖頭拒絕,目送他們一行人走遠後,開門進去。
中途談令又看了眼樹上的鳥,它正垂頭抵着樹枝,一動不動。
羽毛都黯淡了不少。
進屋後。
談令把外套脫了挂在玄關,伸腿攔住落後他半步的荊霧,仰起臉問:“腿又開始疼了?”
剛在門外說話時,荊霧本來身姿挺拔地站着,沒幾分鐘,身體重心就開始轉移,投下的影子錯開一小截邊緣,談令一眼就發現了。
荊霧單手撐着邊櫃,微微低頭,半真半假地說:“不是真的疼,中暑後遺症,出現幻覺了。”
他輕松略過這個話題,推着談令往裡走,“好了,吃飯吧,還不餓嗎?”
談令順着力道擡腳,摸摸扁下去的肚子,“餓到感受不到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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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兩人短暫休息了會,向青就帶着人到了。
談令看完了救鳥的全過程,幾人動作專業迅速,鳥似是察覺到他們的意圖,沒有掙紮分毫。
被送進車裡時,它還頗有靈性地回頭看了眼談令。
幾人中走出一位年輕女性,身形高挑,神情疲憊,眼下有淡淡的烏青。
她先是找談令了解些情況,又轉頭向青聊了幾句,被問及情況時,錘着肩膀歎口氣,“最近兩周,我們已經接到了幾十個電話。”
“都是周邊打來的,撿到了各種受傷的動物,有十多隻傷勢嚴重的,救護途中就死了,所幸其他的都沒有大礙。”
談令盯着樹下的血迹,不知道該說什麼。
車裡她的同事喊了聲,指指手機。
“又一個……總之,謝謝你們,再見。”臨走前,她再次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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