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還殘留他手指的溫度,荊霧遺憾歎氣,早知道就回答慢點了。
兩人吃完早餐,向青的電話也打了過來。
荊霧扣着帽子打開院門,撩起垂在門前的柔軟枝條,回頭時正看到跪坐在沙發上抵着窗戶的談令。
那雙眼睛清透淡漠,藏着荊霧讀不懂的情緒,莫名顯出幾分鋒利。
看清他眼神的瞬間,荊霧心裡毫無預兆地一緊,像是有什麼不可控的事即将發生。
“愣在那幹嘛?快點去啊,記得給我帶零食。”
談令推開窗戶沖他喊,眉眼融着柔和的日光,那點淡漠消失不見。
語氣一如往常。
荊霧憑着本能回應,離開時還有點心神不甯。
院門被重新關上,談令站在窗邊,看着院牆上滿鋪的粉白薔薇,眼尾微揚,眼中幾不可察地閃過一絲笑意。
腦海裡忽然閃過什麼,他循着微弱的印象,在沙發旁的窄邊櫃裡摸尋片刻,找到了荊霧來這裡的第一晚看的那本書。
談令用手指輕敲着封面上的“狐狸精”三個字,若有所思。
客廳裡空曠寂靜,噼裡啪啦的鍵盤聲很明顯,淺金色的陽光追着談令在沙發上挪來挪去,隐約能聽到他的咕哝。
“狐狸精的能力……記憶修改……植物生長狀态改變……幻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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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馳的車中空氣有些凝滞,一切都是從段聽遠的那句“我想追談令”開始的。
荊霧和他同坐在後排,正握着手機和談令聊天。
因為臨走前的那一眼,他剛上車就給談令發了消息,之後便忐忑地盯着屏幕,心裡烏雲密布電閃雷鳴。
好在十幾分鐘之後收到了回複。
可能真的是他想多了。
談令應該在忙,荊霧發過去四五條,那邊才簡短回應幾個字。
但荊霧毫不在意,談令都這麼忙了還願意跟他聊天,他憑什麼要求那麼多。
段聽遠的那句話說出口時,荊霧剛好收到談令的新回複。
再次發去幾條,荊霧總算舍得側過頭,分了個眼神給旁邊這個頂着木楞外殼的人。
“他不會喜歡你。”荊霧語氣淡淡,輪廓明晰的五官顯得淩厲,說完便收了視線,似乎并未把他當回事。
段聽遠對他的敵意很重,整個人都變成了顆張牙舞爪的海膽,“和你有關系?”
“想知道原因嗎?”
荊霧散散懶懶後仰身體,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答非所問,“因為你看起來太假,演技差,心思龌龊漏洞百出,人也太髒,而他剛好有潔癖。”
還有長得醜。
不過這點荊霧沒說,不然好像他多關注這人的長相一樣。
這幾句話剛好戳到段聽遠的痛點。
他明明已經演了十多年,都沒出過任何問題,現在卻被這個人輕易看穿。
可能荊霧隻是在試探,但段聽遠精神恍惚,大腦已經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完全被心底突如其來生起的惡意牽着走。
他手臂繃出青筋,口不擇言。
“你不假?都是男人,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不過是占了個朋友的身份,同一屋檐下日久生情的戲碼早就過時了,你的心思又比我清白多少,以為他就會喜歡你?談令知道自己身邊有條觊觎着他的狗嗎?”
荊霧撩起眼皮斜他一眼,借着座位的遮擋,譏諷地朝他勾起嘴角。
人設崩了啊,蠢貨。
而且同居梗十本小說有八本都在寫,過不過時也不是他說了算。
荊霧半阖起眼,懶得再理。
落到前排的向青兩人眼裡,就是荊霧隻轉了轉頭,什麼話都沒說,段聽遠卻陰陽怪氣咄咄逼人。
“段聽遠。”
尚嵘看向後視鏡,語氣嚴肅臉色發黑,不明白自己老實寡言的表弟怎麼忽然像變了個人似的。
副駕上的向青因為他的話嫌惡地往後瞥了眼。
她其實不太喜歡這個段聽遠,看着木讷老實,有時卻給他一種違和感,但他之前的表現挑不出過錯,向青也不好說什麼。
他喜歡談令這件事,兩人第一次碰面時她就有所發覺。
沒人能控制誰喜歡誰,但因為自己的心思就惡意貶低其他人,這不是正常人會做的。
而且追人這件事,段聽遠非要在這個場合大張旗鼓地說出來,是想得到兩個支持者,還是存有别的心思,也挺好猜。
向青掠過垂眼看手機的荊霧,這人倒是沉得住氣。
荊霧并沒有很能沉得住氣。
給談令當狗或是别的什麼,都無所謂,他也很樂意,但他不是很喜歡那句“以為他就會喜歡你”。
他摸着屏幕上談令的頭像,心髒也有點不舒服。
旁邊尚嵘對段聽遠的訓斥還未停止,段聽遠胸口起伏不定,臉上表情趨于空白。
剛才發生的事他記得清清楚楚,反而更加恐怖。那些話他隻會在心裡想想,從沒想過會說出來。
尚嵘和向青的眼神像閃着寒光的利刃,狠狠将他刺醒。
“對不起,我剛才做了噩夢,說錯話了。”他掐着不住顫抖的手,幹巴巴地跟荊霧道歉,不誠懇,隻是當下出于恐懼的表演。
沒意思。
荊霧沒想到這人會找個這麼爛的借口。
預想中的場面沒有發生,手機上也沒有新消息,他興緻缺缺地把玩着指尖捏着的一片樹葉,折疊幾次,碾碎。
車子駛過一段被綠意包裹的路,車裡光線忽明忽暗。
陽光重新穿透車窗的刹那,前座開車的人忽然變成了向青。
副駕上的尚嵘奇怪地往後扭頭,看向他表弟。
“跟誰道歉呢?說夢話啊?”
段聽遠的心髒開始鼓漲狂跳,後背肌肉緊繃發麻,脖頸上滾落着大片大片的汗珠。
喉嚨哽的生疼,他胡亂吞咽幾次,僵硬開口:“……嗯,做了個夢。”
餘光裡荊霧還在低頭看手機,肩背寬闊微弓,察覺到他的視線,那雙墨黑的眼珠轉動,淡淡掃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