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輛停下,裴伥從靜谧的思緒中回神。
昨天那扇被枯枝纏繞将要生鏽的鐵門此時在路燈下金光閃閃、熠熠生輝。
那棟像矗立在深山老林裡孤寂又荒廢的别墅也充滿明亮的燈光。
裴伥擡腳下車,随着等候在外面的管家一路往裡走,周圍的雜草被清理幹淨,門口的小型噴泉飛躍着一隻展翅高飛的海鷗,兩旁候立着園丁、廚師、還有保姆與傭人。
不過短短一天,這裡就煥然一新,撲面而來的高貴與華麗讓這棟别墅重獲新生。
裴伥指尖輕揮,管家帶着傭人輕輕彎腰,引領着衆人默不作聲地退出大門。
很快,這棟華麗的别墅就隻剩下裴伥一人。
這裡雖不及老宅的十分之一,但裴伥卻很享受這份寂靜與冷清。
看到這棟别墅的第一眼,裴伥就很滿意,以至于他迫不及待的就住進這裡。
在公司獲得實權他沒有喜形于色,解決了裴先生他也沒有外露一絲情緒。
此刻離開生活了二十八年的裴氏老宅,站在這裡的裴伥卻突然有了一種遲來的顫栗。
——充滿着興奮與洶湧澎湃的戾氣。
裴伥低下頭,雙肩微顫,他用手捂着臉,卻怎麼也藏不住嘴角高高揚起的笑意。
此刻在燈光的映照下,裴伥的影子也在地上顯出了一分扭曲。
片刻之後,他放下手,臉上恢複了往日裡矜貴冷淡的表情。
他看了眼桌上精緻的菜肴,扯開脖子上的領帶,擡腳上了樓。
7008看的目瞪口呆,一時間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直到半晌之後,它才合上自己的下巴,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樓上,隻是看到裴伥那張漠不關心的臉,它還是憋屈地蹲在了地上。
——
半夜三更,夜色深沉。
沉重遲緩的悶響在寂靜的深夜裡響起。
一陣一陣,沉重又緩慢。
好像遲暮的老人在拖拽着一條鎖鍊行走。
而此刻的裴伥卻掙紮于夢中。
夢裡的他回到了八歲的時候,撿到了他人生中第一條流浪狗。
那隻狗很髒,渾身的毛發像打結的拖把一樣髒兮兮地看不清原本的顔色。
裴伥卻很喜歡它。
瘦骨嶙峋的小狗明明虛弱的隻能發出嘤嘤的叫聲,卻還是在他伸出手的時候一下一下地舔着他的手。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鮮活與生動。
濕.濕.軟.軟的觸感讓裴伥的心髒又滿又漲,他沒有征得任何同意就把小狗帶回了家。
為了不讓裴老爺子知道,他給小狗上了鎖,每天栓在自己的床底下。
每當晚上睡覺的時候,他都會把手伸到床下,每到這時,小狗就會伸出舌頭濕漉漉地舔着他的手,當他敲敲床沿,小狗還會在床底轉來轉去,拖拽着鎖鍊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
裴伥就伴着這樣的聲音心滿意足的陷進了夢鄉。
可突然有一天,小狗不見了,隻有一條手指粗的鎖鍊孤零零的丢在床下。
裴伥驚慌地跑下樓,卻迎面撞上了裴老爺子。
對方就那樣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用那雙銳利陰沉的眼睛,盯着他不說話。
裴伥一下就停住了腳步,手腳冰涼,渾身發麻。
他聽到裴老爺子說:“你錯了嗎。”
看着那雙像刀一樣抵着他喉嚨的眼睛,裴伥收緊了手指,眼裡的光彩逐漸熄滅。
片刻之後,他艱難地張開嘴說:“我錯了。”
“去書房跪着。”
“是。”
裴伥雙眼無神地轉過身,門外的陽光再也照不進他半分。
而從那天過後,裴伥就再也無法在深夜裡安然入睡。
——
拖拽的鎖鍊聲一聲接着一聲在寂靜的黑夜裡響起。
裴伥猛地從夢中驚醒,他喘着氣,直直地看着頭頂的天花闆。
耳朵裡嗡嗡作響的聲音一時間讓裴伥分不清現在是現實還是夢。
正在摳腳的7008卻眼睛一亮,立馬坐直身體,呸的一聲,用手抹了抹沒幾根毛的頭發。
裴伥坐在黑暗裡,無聲地閉了閉眼睛。
長年無法安然入睡的裴伥眼下覆着濃郁的青影,睜開眼後顯出了幾分黑沉沉的陰郁。
他起身下床,沒有開燈,就這樣赤着腳走上那間藏在陰影裡的閣樓。
踏上樓梯,站在緊閉的門前,裴伥看着眼前冰冷的鎖靜默不動。
黑暗中,這間狹窄昏暗的閣樓像極了一個密不透風的牢籠。
而所有的聲音都在裴伥走上這間閣樓後消失的幹幹淨淨。
此刻周圍靜的出奇,連裴伥自己的呼吸聲都聽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