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誰,在生病的時候都有脆弱的權力。
哪怕是裴伥。
環在裴伥身上的手緩緩地收緊力道,好像圈緊了一個寶藏。
許久之後,那張冰冷的唇小心翼翼地印在了裴伥的眉心上。
——
裴伥再醒過來的時候是在自己的卧室裡。
他打着點滴,身上的衣服卻還沒換。
見他醒來,走進門的管家先生垂下眼說:“裴總,是否要在卧室用餐。”
裴伥看了眼快要打完的點滴,把針拔掉說:“不用。”
“是。”
管家先生往外退去。
“你上了閣樓?”
裴伥的聲音平靜無波的在身後響起。
明明是很平常的聲音,管家卻從裡面聽出了森森寒意。
他連忙低下頭說:“沒有,是打掃的傭人發現了您昏迷不醒地躺在二樓的走廊上。”
裴伥淡聲說:“下去吧。”
“是。”管家先生輕聲舒了口氣。
裴伥起身下床,拿起衣服走向浴室。
站在溫熱的水下,裴伥閉起了眼睛。
夢裡的那一幕幕在麻木又平靜的情緒中逐漸模糊淡化。
裴伥不會為此感到悲傷,更沒有撕心裂肺的能力。
對于現在的他來說,那隻是青春時期一次無足輕重的悸動,一段該停在原地的過去。
是的。
僅此而已。
裴伥緊握的手松開,淡淡的血絲随着水流消失不見。
他睜開雙眼,琥珀色的眸子是與往日别無二緻的冷淡。
無論是昨晚的堕落失意,還是今早的脆弱怅然,通通都化為此刻的漠然。
隻是他脖子上被舔.吸出來的痕迹在水珠的沖洗下變得越發清晰,昭示着昨晚不可抹滅的意亂情迷。
——
看着走出浴室的裴伥開始冷面無私的處理工作,7008有些焦躁地抖起了腿。
被鎖了一個星期不吃不喝,再這樣下去就真的要死了!
但看着裴伥那張在病中燒的發紅的臉,它又糾結地翻了翻自己的手手。
手心手背都是肉。
它不忍心餓着樓上的寶貝。
可它也同樣不敢對現在的裴伥說出口。
是的,不敢。
7008有些惆怅地抽了口空氣。
“你的呼吸吵到我了。”裴伥不冷不熱地開口。
7008立馬站直身體,神色肅穆的就差敬個禮。
【是,我立馬改正!】
7008當即裝死,直挺挺的在地上當一具屍體。
哎。
出來執行任務也沒說過人類世界都是神.經.病啊。
先不說裴伥沒去公司讓金助理和孫特助有多忙碌,就說集團内部上到高管下到保安都開始惴惴不安。
畢竟之前哪怕是芝麻大點小事都有裴伥頂着。
雖然他會一兩句話就讓人感覺活在世上有多浪費空氣,但他确确實實會解決所有的問題。
隻不過這些忐忑不安在被裴伥狠狠地批了一頓之後就都被治好了。
哪怕隔着屏幕,隻是文字和語音,他們也感覺到了熟悉的窒息感。
好了,被罵了一頓之後整個人都舒服了。
裴總沒被暗殺,裴氏集團還沒有破産,年終獎還能正常拿。
集團内部又恢複了正常的井然有序。
裴伥一處理工作就忘了時間,等他下意識去拿手邊的杯子時才發現杯子已經空了。
他看了眼時間,已經是中午一點。
“裴總,午餐已經備好了。”管家站在書房的門口,眼觀鼻鼻觀心地看着地闆。
這些都是他親自挑選的人,聰明和會看眼色是他的基本要求。
他擡手摸着喉結上的牙印,面無表情地瞥了對方一眼,說:“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準上二樓。”
“是。”
管家立馬帶着送餐的傭人退了下去。
面對豐富的菜品,裴伥隻從餐車上拿了碗炒飯就走上閣樓。
推開門,外面的光線在前面鋪成了一條路。
穿着家居服的裴伥拖來椅子,将那條斷了四條腿的手術床搬在上面充當桌子。
他絲毫不講究的盤腿坐在地上,将對方的口糧丢了過去。
架在椅子上的手術床晃了一下,卻沒有倒。
那個坐在陰影裡的“石頭”透過發縫看了裴伥好半晌,才緩緩移動身體坐了過去。
手術床很長,架在椅子上像一個大長桌。
他們各坐一邊,中間也有将近兩米的距離。
裴伥用勺子吃一口飯,看一眼對面的怪物,吃一口飯,再看一眼對面的怪物。
本來該如饑似渴将血袋塞進嘴裡的怪物,在裴伥的眼神下莫名變得拘謹起來,張嘴的動作也文雅了許多。
裴伥突然笑出了聲。
對面那雙藏在發絲裡的黑色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裴伥,似乎不明白他在笑什麼。
但看着被小窗的陽光照亮的裴伥,怪物還是漸漸在那個笑容中失了神。
他緩緩地拉扯嘴角,卻被銳利的牙齒刮破了唇。
哦,他已經忘了怎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