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馳回到裴氏老宅,他走進大門,冷聲說:“都出去。”
老管家立馬帶着所有傭人離開。
裴伥站在門口,冷冽的風雨在後面浸濕了他的背。
就在前方的木質餐桌上放着一個熟悉的包裹。
似乎正在等待着他的到來。
裴伥擡起腳步,卻發現四肢僵硬而麻木,好像意識抽離了身體。
他仰着頭深吸了一口氣,大步走到桌邊,隻是等他拿起包裹的時候,他的手又開始劇烈的發抖,宛若一個病入膏肓的人。
他抿着唇,眼神陰鸷地撕開手裡的包裹,在殘缺的碎屑中,一張輕飄飄的紙落了下來。
裴伥伸手去拿,指尖卻抖的不像話,他閉了閉眼睛,握緊了自己的手,顫抖着将紙條展開。
即便他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可在看清照片的那一刻,迎面而來的沖擊還是在瞬間擊潰了他。
青澀的少年在黑白的印紙上看着他溫柔的笑。
他用力握着手裡的紙,指尖泛白,青筋暴起。
“秦意和。”
深埋在他心底的名字被鮮血淋漓地挖了出來。
裴伥彎着腰,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落。
“秦意和,哈哈哈哈……”
他好似痛極了,又好像瘋了!
他又哭又笑,慢慢滑下身體,脊背佝偻地跪在地上。
“秦意和。”
劇烈的痛将他的五髒六腑絞的四分五裂,他紅着雙眼,聲音像是割破了喉管那樣艱澀沙啞!
粘稠的血從他的嘴裡咳了出來,他彎着腰,笑的撕心裂肺。
“哈哈哈哈……”
淚水浸濕了手裡的紙。
門外被烏雲遮擋的陽光仁慈地刺出了一縷金絲,照在裴伥的頭上,竟泛出了幾絲白。
——
——
從黑夜到白天,再從白天到黑夜,時間的規律并沒有發生什麼變化。
但他卻覺得這份等待比之前的十年還要難熬。
他站在緊閉的門前,高瘦的身體宛若一棵幹枯的樹。客廳沒有開燈,周圍靜的沒有任何活人的氣息,他連同這棟房子仿佛被世界遺忘一樣孤獨。
被鎖鍊拷住的雙手在身側輕輕彈動,那雙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再等等。
再等一等。
他這樣告訴自己。
——
夜晚的海風吹的呼呼作響,将煙頭吹起了星點火光。
裴伥站在浪潮翻湧的海邊,任由卷起的浪花打濕了他的小腿,他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身後亮起了明亮的車燈,有人在岸邊大聲喊叫,裴伥沒有回應也沒有動,飄散的煙霧讓他看起來更不像個活人。
淩亂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一隻手緊緊地抓住了裴伥,斥責的聲音卻在看到裴伥的那一刻變成了呐呐的低語。
“你……你别站在這兒,夜晚風大。”
夜晚的風的确很大,刮過來的海風将裴伥黑白參半的頭發吹的淩亂四散,鮮紅的血也凝結在了潔白的襯衫領口上。
裴伥沒有說話,隻沉默地抽着手裡的煙。
拉着他的男人不敢放手,身後跟來的姑娘也緊張的不敢動。
漲潮的海水迎着海風,一浪高過一浪,頃刻間就淹沒了裴伥的大腿。
拉着他的人不敢離開,凍的四肢微顫。
直到裴伥将手裡的煙抽完,他也沒有随性地丢進海裡,而是碾滅在手心,慢條斯理地放進口袋。
看到他平靜而死寂的動作,對方又是一僵,将他拉的更緊。
“我隻是想找個地方抽煙。”
他神色平靜地推開對方的手,轉身往岸上走。
男人愣了一下,随後一路小跑地跟在他身後。
隻這麼一會兒,海邊的冷氣就鑽進了骨頭縫裡,将人冷得渾身僵硬。
裴伥卻走的很穩,甚至是閑庭漫步。
他一路走回岸上,那兩個人一直跟在他的身後,見裴伥開門上車也沒敢走。
裴伥和以往每一次上班一樣系好安全帶,擡眼看向前方,不動如山的臉上是毫無波瀾的冷靜。
“謝謝。”
他沙啞着開口,踩下油門離開。
好似他半個身體浸在漲潮的海水裡,真的隻是為了抽根煙。
車子開過山路,開上大橋,風像刀子刮過裴伥的臉。
前方烏雲退散,遠處的山頂升起一輪太陽,明亮耀眼的光線穿透雲層照亮大地,同時刺疼了裴伥的雙眼。
他沒有任何歇斯底裡的反應,隻有淚水無聲的往下淌。
大顆大顆的淚珠溢出眼眶,他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待淚水幹涸,太陽高高升起,他開門下車,站在一間花店前。
“我要一束栀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