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陋的小廚房中,段宇成手利爽地用刀刃在粗瓷碗刮出聲響磨刀。
“娘,哪來的雞蛋?”
嶽氏扯着低沉的嗓子,“是蘇大娘給的!”
“回頭我給她送兩把小蔥。”段宇成人沒出來,音量倒是洪亮有力的緊。
慕容雲穿好鞋,拿了張紙給她寫了個方子。
“我不認得字,公子。”嶽氏從進門到現在,嘴角總挂着個彎彎的弧度,松弛的下颌肉堆出柔和的褶皺。“您說與我聽吧。”
“莫叫我公子了,我叫慕容,伯母。”慕容雲彎了彎腰,随手端了張木椅放在嶽氏身後,“快坐!”
那木椅一隻腳有些瘸,嶽氏坐下去搖搖晃晃的,差點摔了,吓得慕容雲趕緊接住她。
“這椅子老|毛病啦!”嶽氏哈哈大笑,眉頭上的皺紋扭在一起,臉上幹癟癟的五官硬是給她擠出來肉肉的。
整個人無需多語,便讓周圍的冷風暖意融融。
“差點摔了,您還能笑出聲。”慕容雲拍拍小心肝。
看到老太太明媚的笑,她心也安定下來。
忽然這一瞬,她似乎明白為何段宇成能靠念書闖出一條路來,背後有位愛笑的母親,蘊含|着善意與歡喜。
“伯母,您可以買些枸杞子,和菊|花、熟地黃,配成枸杞地黃丸,一日一顆,一月之後,您的眼就清澈透亮一些。”
嶽氏小心地收好那張藥方,大喜過望:“等過一陣子,叫我兒去郎中那買。”
慕容雲瞧着她的眼再耽擱下去有失明的危險,“為何要過一陣?如今去買,越早治療越好呀。”
“慕容怕是從小并未體驗過普通百姓生活。”嶽氏仍舊笑着,沒有一絲可憐兮兮的樣子,“百姓就是在精打細算過日子,銀兩都花在刀刃上。”
老竈膛的柴火燒得噼裡啪啦響,沒過一會兒一股爆香小蔥炒雞蛋出鍋,段宇成雙手端着缺了一個小口的瓷碗上桌。
“快洗洗手,還有一個野菜湯。”
段宇成熟絡地招呼她。
他頭上密布細汗,面帶笑容,輕而易舉挪了挪飯桌。
慕容雲牽着嶽氏去洗手,回來時段宇成坐在圓桌邊上,炯炯目光看向他們。
“娘,這個野菜湯對眼睛好,多喝些。”段宇成笑起來眼睛都沒了,他順帶關切道:
“慕容,你的腳怎麼樣了?”
“沒事,小傷。”
慕容雲含糊其辭,喝下野菜湯。
湯裡面隻有野菜,并沒有豬肉,嫩綠的菜葉在褐黃|色的湯汁裡緩慢起伏。
一口野菜湯送入口中,野菜意外清爽,牙齒嚼起來脆脆的,有點像青菜,但味道比青菜更要豐富。
慕容雲一下喝了兩碗湯,肚子有些撐,摸|摸圓鼓鼓的肚皮。
“怎麼樣?我兒的手藝還不錯吧?”嶽氏毫不吝啬誇贊道。
“不錯。”
“娘——”段宇成舀了兩勺野菜湯,放入白粥裡,攪和攪和咕噜咕噜吞入肚,“野菜湯而已,不至于誇我。”
嶽氏笑眯眯的,啃着小蔥炒蛋,用公筷給他倆也夾。
“雞蛋是個好東西,在外面買也挺貴的,蘇大娘對我娘倆是真好,日後有機會也得好好報答人家。”
段宇成點點頭,糙漢體格,端正五官,小雞啄米的點頭回應,莫名有些反差萌。
“慕容,你在笑什麼?”
慕容雲收了收神情,道:“我在感歎,大自然的饋贈,太美味了!”
他們吃完飯後,天已經黑壓壓一片。
“明天再洗碗吧,天太黑,傷眼睛。”嶽氏拄着拐杖靠在廚房門外。
“今日事今日畢。”
段宇成很利索,沒一會就洗好,扶着娘親回院子賞月光。
院子中,慕容雲圍着闆栗攤子轉圈。
闆栗攤子上方頂着一塊褪色的青布,上面渾厚的毛筆字體有四個字,寫着‘糖炒栗子’。
棚子最下方有一碳爐,小小的,碳爐上方鐵鍋中有油亮的黑色小石子,這一堆黑石之中隐隐約約能看見其中未翻出來的闆栗。
門外有流浪貓,一步步靠近攤子。
“還想偷吃!沒門!”慕容雲護住栗子。
那三花貓可憐巴巴地喵喵叫了兩聲,尾巴耷拉下來,尾巴尖兒一下一下打在地闆上。
“給你。”慕容雲掏出袖口中還剩下的半塊桂花糕。
那貓咪舔了舔表皮上的面糕,爪子翻滾桂花糕面,都舔了一遍,沒咬下去。
慕容雲才反應過來,笑眯眯道,“還是個聰明的。”
說完東張西望了下,偷了個闆栗丢到它面前。
“拿了東西可是要付費的喲。”段宇成過來抓包道。
慕容雲擡頭看天,低頭看地。
段宇成忽然問,“慕容家中做何生意?”
“當今世道有些混亂,前不久我家不做生意了。”
“還與世道有關,看來是做大買賣的。”段宇成抱着雙臂,感歎道,“不過小門小戶也不好做,如今過路費要收八百文一個月。”
“何為過路費?”
“好的擺攤位置不多,尤其是酒樓、客棧對面,人流最多,若想安穩在那邊擺攤就得向士卒交些過路費。”
這熟悉的操作,怎麼哪裡聽到過,慕容雲咬牙道,“不是先到先得嗎?”
“總有人想通捷徑。”段宇成嗤鼻道。